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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师与肖像画

1

那幅肖像画正俯瞰着伊庭树。

尽管主词、受词颠倒过来了,但情况看来只能如此形容。

濒临死亡的黑衣老人。

这幅画包含画框在内,长宽皆达两公尺,在美术馆之中也是最大张的肖像画。画中描绘的老人双眸栩栩如生。凹陷的脸庞、浮现斑点的皮肤,在在都诉说着逼迫老人的死亡,然而却只有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蕴含着油亮的光芒。

哇。」

当树依然仰望着画,摇摇晃晃地退后了两三步时

这是『乔久内·裴拉丹的死之自画像』。」

高雅的声音与一只柔软的手撑着树不稳的背。

「这是在十六世纪时,佛罗伦靳的画家乔久内·裴拉丹在濒死前描绘的肖像画。这幅画算是在文艺复兴时期兴起的矫饰主义作品之一,但是特别极端的远近法以及明暗对比,在吸引观赏者上发挥了非常卓越的效果树?如果太拼命一直看,可是会被画囚禁的唷。」

「安缇莉西亚小姐。」

嘴角露出戏弄笑容的人她才像宛如从名画里走出来般是个白种人的美少女。她身穿着不输给那副美貌的漆黑洋装,胸口挂着五芒星项链。

轻轻摇曳一头富含光泽的法国卷金发,安缇莉西亚··梅札斯把右手贴在树的额头上。

「你会觉得头晕吗?」

「啊,不,该怎么说呢。因为画太有魄力,让我都站不稳了。」

她手掌的冰冷触戚让树心跳不已,他连忙挥手说道。

「哎呀你的右眼,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吗?」

「咦?啊,右眼?」

树碰触眼罩,朝类似鞣皮触感的眼罩深处集中意识。

「不,这倒没有

正当树要摇头时,另一个纤瘦的身影自背后的通道现身,

「安缇莉西亚小姐,请你别从我们社长身上套出情报好吗?」

那是个身披平安风的外褂,手拿扇子的青年。他有双彷佛总是闭着的细长眼眸,一头熏灰色的略长头发。光是这样的相貌,算得上是相当英俊,但与他的名字相同的生物,却破坏了这些优点。

喵~」

「喵~」

「咪呜!」

「喵呜~」

好几只猫咪从青年的怀中或衣袖里探出头。美术馆当然禁止携带宠物进入,不过他的行为却好像毫不顾虑这样的规则。

这名青年叫作猫屋敷莲。

他是〈阿斯特拉尔〉的阴阳道课课长在隶属於〈阿斯特拉尔〉的派遣魔法师里,拥有堪称第二的实力。

「就算正在『投标』,我想也可以有最低限度的协助吧?」

安缇莉西亚板着脸噘起嘴唇。

她的态度虽然稳重,视线却像枪一样锐利。

猫屋敷一边露出温和的笑容避开她枪尖般的目光,一边摊开扇子。

「不不,这次的委托毕竟是监定咒物,社长的眼睛也算是很贵重的哦?再加上〈阿斯特拉尔〉可不像〈盖提亚〉那样,满满都是资料。」

「哎呀,大部分的资料都放在本国了。我这次依靠的,只有我的脑袋而已。」

「我听说〈盖提亚〉的资料最近正在进行数位化,魔法书的话另当别论,但是你应该有把需要监定的物品资料用电子邮件调出来吧?」

他们表面上和和气气的交换意见。如果不听内容光看他们的表情,看起来说不定像是感情不错的朋友。

不,这还是太勉强了。)

树身上一边淌着冷汗,一边订正。

他的右眼骤然作痛。这是因为安缇莉西亚与猫屋敷这两位魔法师身上正掀起庞大的咒力。猫屋敷的咒力就像万花筒一样五彩缤纷,而安缇莉西亚的咒力则充满了黄金的光芒。根据穗波的说法,让咒力显现出个性就是一流的证明,这两个人无疑都是超一流的魔法师。

这也代表着,要是他们随便出手,树搞不好连灵魂都会被分解成尘埃。

那、那、那个

尽管如此,当树抱着必死的觉悟发出微弱的声音时,黄金的咒力消退了。

「我明白了。」

收手的人是安缇莉西亚。

她脸上浮现些许微笑,拉着洋装裙摆行了个礼。

「树,祝你一切顺利,我们马上就会再见的。」

她就此转身离去。

当漆黑的洋装与金发消失在走道的另一头后,树突然问道:

「嗯猫屋敷先生,你们不能再相处得好一点

「善哉善哉。基本上,欧洲贵族可是猫的敌人,他们以品种改良为美名,到底让多少猫咪牺牲了无辜的生命!不,在这个前提上,我当然也不会否认阿比西尼亚猫(注:「阿比西尼亚猫」Abyssinian,经由品种改良而产生,又称「法老王的圣猫」据说其祖先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猫种之一)的艺术之美!」

青年甚至用力握紧拳头往上挥,慷慨陈词道。

唉。」

树发出小小的叹息。

事情的开端得回溯到三天之前。

地点是建筑在大厦与大厦空隙间的洋房〈阿斯特拉尔〉事务所。

尽管已进入期末考前的休假,树却一脸悲怆地趴在自己的书桌上。

这也难怪。

桌上堆积着魔法与社长业务的文件旁边则堆着一堆稍微小一点,但名为学校功课的第三大敌。

「来自〈协会〉的『工作』?」

树就掩埋在这大量的文件空隙间,虚弱地开口。

「嗯,是昨天联络的。〈协会〉的人说如果我们有意愿投标,就在今天通知他们。」

面对他的问题,在一旁整理收支报告的穗波推推细框眼镜。会用人工整理,是因为〈阿斯特拉尔〉没有资金引进电脑还有,其实穗波对机械感到很棘手。事实上,穗波的机械白痴程度已经达到相当致命的地步,就连在学校里也引发过各种麻烦,不过,这是另一段故事了。

「还有,我已经联络〈协会〉说我们要参加了。」

「咦!」

树差点就把提神醒脑用的红茶喷在教科书上不过在即将发生前踩住了煞车。

「为、为什么已经答应了?」

「为什么?」

穗波以非常冰冷的声音回答。

「你刚刚问了什么?社长。」

那声音不只是冰冷而已。而是不只肌肤,就连体内深处都会结冻的酷寒地狱。树一瞬间被抛入只存在於穗波眼眸中的幻想地狱里。

「不然,你要不要读一下我现在正在写的收支报告书?从社长就任后到这个月为止,我们的收支连一次都没有出现过黑字。」

穗波翻动的清单上,接连闪耀着灿烂的赤字光辉。

「不,这个比如说这里,还有这边啊。」

「嗯,你注意到重点了。虽然没有以月为单位,但是以星期为单位的报表偶尔会有黑字然而到了下星期又马上变成赤字,你想这是为什么?」

「为、为什么?」

「『工作』太少了!等级太低了!」

穗波砰地一拍桌子。

「魔法原本就是很花钱的学问。我的槲寄生是这样,猫屋敷先生的符咒和猫饲料的花费也不容小觊,美贯的玉串和币串也是每次都得换新。凭我们公司的等级并不能得到〈协会〉的补助,光靠这点『工作』怎么可能应付得了开销啊!」

「啊是、是的。」

树被她的气势压倒,只是发着抖点头。他的动作就和人偶一样僵硬,说不定人偶的脸色还比他的好。

「那、那么工作的内容是什么?」

「是等级E的绘画监定。」

「咦,画画吗?」

美贯很高兴地从沙发上眺起来。

顺便一提,美贯上的私立小学,已经因为校长的方针而早一步进入暑假。拜此所赐,她一天有一半的时间常驻在〈阿斯特拉尔〉的事务所中也是树的读书没啥进展的一大原因。

「不是画画,是看画那幅画似乎有引发咒波污染的可能性,所以想找拥有一定知识的魔法师去监定,列为目标的绘画大后天会搬进美术馆中。」

「知识那要找谁去?」

「呜~光只是看好无聊。」

美贯立刻双手一摊。

「这、这个,我可能有点

待在自己的位子上听说明的黑羽也摇摇头。她目前正与树一起学习魔法,一边协助〈阿斯特拉尔〉的事务。黑羽用骚灵现象移动的铅笔,正唰唰地在传票上飞舞。

穗波点了个头,走向阳台说:

「嗯,关於咒物的知识与处置,我也称不上是专家所以,可以拜托猫屋敷先生吗?」

「啊?我怎么了?」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正好与猫散完步,回到事务所内的青年身上。

「当然,社长也要一起去,也得让你进行现场的学习才行。」

「等、等一下,我明天开始要期末考钦!」

考试和公司,哪一边比较重要呀?」

少女笑咪咪地微笑着。那微笑让树瞬间僵住不只是他,就连猫屋敷以外的所有社员也全都僵住了。

而且,她还继续这样说道:

「猫屋敷先生也一样,如果这次的『工作』失败了,就要请你降低猫饲料的等级。」

「什、什、什么!!」

这下连猫屋敷也当场冻成冰块。

「我!我、我明白了!我做!请让我去做吧!」

喵?」黑猫玄武在青年外褂的怀中,发出爱困的叫声。

到了今天的午后,他们借由〈协会〉的仲介,前往本日为休馆日的美术馆。

只有这次的工作,猫屋敷以让树变得退缩的气势积极参与但是在美术馆门口,却有另一个魔法师等着他们。

看到树他们的到来,魔法师嫣然一笑。

「哎呀,〈阿斯特拉尔〉可真是悠哉呢。」

「啊安缇莉西亚小姐?」

对树来说,这是他已经认识的对象。

同时,她对〈阿斯特拉尔〉而言也是个因缘匪浅的人物。

安缇莉西亚··梅札斯

在学校里,她是坐在树的隔壁,来自英国的转学生。至於她的另一个面貌则是欧洲首屈一指的魔法结社〈盖提亚〉的首领6=5的大魔法师。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可以说是让伊庭树确定自己身为〈阿斯特拉尔〉社长的人。

「安缇莉西亚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工作』罗?」

『工作』?」

看到树吃惊的表情,安缇莉西亚倏然低下头,拉起漆黑洋装的裙摆。

「我的〈盖提亚〉也投标了这里的『工作』,还请多多指教。」

树仿佛听到背后传来猫屋敷身上冒出熊熊火焰的声音。

2

「呃~猫屋敷先生?」

站在一片寂静的前厅中央,树小声呢喃。

猫屋敷先生~」

树以小心谨慎的声音试着问。

「那、那个,猫屋敷先

於是,瞪着巨大肖像画的猫屋敷轻声地说:

「我不明白

「你是指画吗?」

「不是哦?装备已经准备齐全,解决这幅画大概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吧。那原本就是出处已经确定的作品只是没想到,那个〈盖提亚〉居然会投标等级这么低的『工作』

嗯~猫屋敷伸个懒腰,从置於画架上的肖像画上剥下三张灵符。这是猫屋敷在净化过的纸上,亲笔用朱墨所画的符,据说可以判别出光靠灵感难以捕捉的细微咒力、还有咒力的种类。

「等级虽然穗波也提过这件事,不过,这是什么意思呢?」

树的问题让猫屋敷好像回想起来似的点点头。

「哦,魔法集团也是有分等级的。」

「那个就好像谈股票或投资之类的东西时,会附加的评价一样吗?」

树所拥有的知识,只有报纸上刊载的企业评价云云这种程度而已。穗波交给他的文件里,好像有好几份都有写到这些事,不过树当然是忘光了。

「唉,就是类似的东西,等级就是由〈协会〉公开发表的各个魔法集团的官方评价。等级越高,就能接到收入越好总之,就是等级越高的『工作』,在咒物等方面也会有优待措施。」

猫屋敷一边摸摸从袖子探出头的白猫·白虎的脑袋,一边展颜一笑。

「那〈阿斯特拉尔〉呢?」

「嗯~〈阿斯特拉尔〉一直到最近为止,始终都处在没有工作上门的情况下,这样应该算是CCC

「这在等级上

「是实质上的最低评价。」

树的双肩猛然垂落。

「不,这算是有上升了耶!?因为在社长过来之前,我们的评价是CC哦!」

这是说过去的评价还在最低值以下吗?

树忍住不禁想脱口说出的话,再问了一件事。

那〈盖提亚〉呢?」

「是AAA。」

猫屋敷立刻回答,自己连个不甘心的声音都无法发出,两者之间的显著差距由此可见。

「唉我也在想该不会是这样。」

「因为在〈协会〉里,历史和传统是很管用的。特别是〈盖提亚〉以投标的『工作』没有失败过闻名,而且他们几乎都是接B级、C级的工作,评价没有理由下降。」

白虎好像觉得很好玩似的,配合猫屋敷挥手的动作甩着尾巴。

「那问题就在於,为什么〈盖提亚〉要刻意接下等级E的『工作』了。」

猫屋敷的话让树扬起眉毛。

啊。」

「或许和这幅画有什么关系?」

猫屋敷的手指滑过巨大的肖像画画框。

直到刚才部还在墙壁上俯瞰下方的画中老人,被人从画架上拿下来之后,眼光变得更加严厉了。那炯炯的眼神也好,脸上可说是死相的深刻皱纹也好,都显露出这个不与他人接触的艺术家的一生。

树想起安缇莉西亚说的话。

乔久内·裴拉丹哈布斯堡帝国的画家。

「咒波污染结果,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

树吞了口口水发问。

「这点并不确定,终究是或许有这个可能性而已。所以事态明明很严重,『工作』等级却只有E。」

猫屋敷闭起一只眼睛。为了取回被画扰乱的远近感,他眨眨眼睛,回望着树。

「在晚上独自注视这幅画的人

猫屋敷停顿了一下。

那段空白,是在犹豫着该不该对这名脸色发青的少年继续往下说。

的人会?」

尽管如此,树还是想问。猫屋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如此告诉他:

据说全都自杀了。」

树依然沉默不语。

然后就此往后倒下。

「社、社长!别昏过去啊!」

猫屋敷连忙冲过去。

同时他仅在胸中低语着。

猫屋敷没有告诉少年,他已经对〈盖提亚〉的目的有所猜测。

(或许是〈协会〉针对那幅画对他们灌输了什么消息?)

猫屋敷不禁摸摸脖子。也许是因为讨厌的预感,室内的空调明明开着,他身上却渗出一层薄汗。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by Beralanensis, Baldachiensis, Paumachia, and Apologle Sedes; by the most Powerful Priness, Genii, Lichide, 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ean Abode; and by the Chief Prince of the Seat of Apologia in the Ninth Legion

真切的咏唱声在大厅内回响。

「O THOU wicked and disobedient spirit N, because thou hast rebelled, and hast not obeyed nor regarded; they being all glorious ans incomprehensible

那是个动听的声音。

就算说她在吟唱古代的歌谣,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吧?因为咏唱要随着固定的节奏高低起伏,也需要高度的歌唱能力。

只要有一个拍子、一个音阶出错,就会为魔法带来致命的破绽。

眼前的魔法圆也是一样。

在安缇莉西亚周围描绘的圆形以EHYEH为始,LEVANAH作结,是施术者的守护圆。与这个圆形分开描绘的三角形是刻划着红黑两色拉丁字母的所罗门三角阵。

只要有哪一边出错,被唤起的魔神就会反叛术者。性格凶猛的魔神,必然会欢喜地吞食卑微的人类。

因此

即使这门魔法广为人知,但真正能够施行这种魔法的人,在全世界也是寥寥可数。

所罗门王的魔法。

冠上过去率领七十二魔神,统治古代以色列的伟大王者之名的魔法。

「服从我!」

安缇莉西亚用力举起胸前的项链。此乃所罗门的五芒星,是借由圣化之银所制作的强大护身符。

看我手中的所罗门五芒星!以王之名,汝处听命於我!」

形状不定的灵体在三角形内侧摇动。这正是安缇莉西亚唤起的魔神本体。

来吧,弗内鸟!支配二十九军团的侯爵!」

狂风刮起。

大厅里的空气轰然卷起,吹动着少女的金发。以这空气为核心,魔神的灵体在现实世界成为实体诞生了。

在空中游动,宛如岩石般的银鲛是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的弗内乌。

看到弗内乌的身影,安缇莉西亚的表情松了口气。就在同时

「呜啊啊啊啊!」

背后传来有人摔跤的声音。

「弗内乌!」

银鲛立刻察觉主人的指示。

银鲛在美术馆的大厅游动,穿过玻璃展示柜的缝隙,长牙朝声音的出处飞去。

弗内乌马上以长牙将发出声音的凶手吊起来。

但是,安缇莉西亚瞪大双眼。

树!」

在银鲛的下颚处丢脸地露出四肢的人,正是伊庭树。

「你打算做什么?」

「不,那个

「间谍?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对象是树我也不会放过的。」

弗内乌的牙齿喀吱喀吱地响着。对银鲛来说,要咬碎区区人类的头盖骨,就像吃糖果一样轻松吧?

「不、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你有什么企图?」

「这个我听说晚上独自看这幅画会自杀,所以

「所以?」

安缇莉西亚皱起细细的眉毛。

「难道你想说,你在担心我吗?」

不、啊这个

树的脸露出被说中心事的表情。

安缇莉西亚长长地叹了口气,按着自己的额头。

「穗波没交代过你吗?你怎能担心投标的敌对魔法集团啊!」

她以激动的语气逼近树。

「你以为我是谁呀?你想说安缇莉西亚··梅札斯是会输给寻常诅咒的弱小魔法师吗!还是说,比起那个阴阳师,你更不相信我?」

我没有这么想。」

被吊在空中的树搔搔脸颊,一副为难模样。

「虽然没这么想可是,安缇莉西亚小姐是个女孩子吧?」

!」

安缇莉西亚的脸蛋一瞬间变得通红。

少女再度发出长长的叹息。这次的叹气与最初的叹息稍有不同,混杂着某种温暖的感情。

「树你真的是

她说到一半摇摇头。安缇莉西亚垂下通红的脸直到自己冷静下来,再缓缓地举起手。

「没关系,弗内乌,让他下来吧。」

接受命令后,弗内乌以出乎意料的小心动作把树放下。

这感觉就好像从大象鼻子上爬下来似的。安缇莉西亚朝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的树走了过来,

以复杂的神情俯视着他。

我总觉得这样好蠢。」

金发少女歪着头说。

「咦?」

「反正不管我怎么说,树还是会擅自担心我吧?既然如此,我在这里摆架子也没有效率。我也会帮你的,快点站起来。」

「会、会帮我?」

我提供我方的情报,交换你的眼睛。这样一来,那个贪婪阴阳师也没得抱怨了吧?」

安缇莉西亚不高兴地转开脸说:

即使侧脸已经恢复原状只有她的耳朵还是跟刚刚一样,红通通的。

3

「喵呜~~」

「咪呜~」

「喵~喵~」

猫咪们在前厅高声叫着,依序是由三色猫朱雀、白猫白虎、花斑猫青龙发出的。「咪」只有懒惰的黑猫玄武躺在猫屋敷怀里,发出爱困的叫声。

「社长没回来耶。」

猫屋敷一边疼爱着猫咪们,一脸郁闷地转动手臂。他的肩胛骨附近嘎嘎作响到十分有意思的程度。

(因为最近老是在做撰稿工作啊。)

猫屋敷呆然地想。

直到上星期为止,他都在超自然杂志的编辑部闭关赶稿。包含猫屋敷负责的「猫妖阴阳师·猫屋敷莲的猫占卜」单元在内,他才刚刚写了总计达一百页的怪谈报导。

事实上,〈阿斯特拉尔〉的收入大约有八成都建立在这些表面上的业务上(直到最近为止是九成)。烦恼公司经营状态的穗波与黑羽,甚至想提议乾脆增加撰稿工作算了。

(话虽如此,但自己可不希望身为魔法师却因赶截稿而死

喵?」

玄武的叫声音调突然改变。

「嗯?」

随着黑猫的叫声。正在烦恼的猫屋敷也跟着转移目光。

於是,青年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嗯,正好社长没有回来看来可以抢先一步了。」

正当此时,刚好是窗外最后一片染着红光的夕阳落人山间的时刻。

「条件大致都已经凑齐了您意下如何?」

青年的话朝立在面前的肖像画抛去然后遭到吞没。

没错。

被「吞没」了。

带着妖气的风咻咻吹动猫屋敷的头发,他贴在肖像画额头上的灵符轰地冒出苍白的火光。

然而,火焰却没有延烧到肖像画上。

要试试让我自杀吗?」

他静静地问。

肖像画里的老人,如嘲笑般露出狰狞的笑容。

「据说乔久内·裴拉丹和恶魔签订了契约,既是画家也是魔法师。」

「既是画家也是魔法师?」

「哎呀,这很不可思议吗?」

安缇莉西亚拨拨金发。

「在历史上,艺术与魔法有着密切的相互关系。」

她微微眯起眼睛。

长长的黄金睫毛跟着扬动,树的心脏噗通直跳。

「对了,把同样属於矫饰主义的米开朗基罗与达文西也加进来,有没有比较好懂呢?」

「他们是魔法师吗?」

「至少达文西的确被人们称作炼金术师没错。魔法与科学密不可分,而且我没有时间去列举把艺术的灵感应用在魔法上的人或是相反的例子。」

这是被葬送在黑暗中的历史。即使记载在书籍中,也没有任何人意识到的真实之影。

树屏住呼吸。

「优秀的艺术品上会寄宿着魔力,在一般世俗的观念里也有这样的想法吧!如果创作者是魔法师,那更是如此了。绘画本身化为咒物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倒不如说问题是正因为创作者是魔法师。」

「咦?为什么?」

树楞了一下,眨眨眼睛,安缇莉西亚傻眼地发出叹息。

「你果然没注意到。」

她的呢喃在地板上徘徊。仰望就在头上游动的弗内乌,所罗门的后裔如此继续说着:

「如果纯粹只是天才所绘的画,因为某些因素重叠在一起而碰巧吸引咒力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如果创作者是魔法师那就另当别论了。魔法师不可能碰巧制作出咒物,其中必然会有意图、有目的存在。」

「意图和目的。」

一种冰冷的事物掠过树的背脊。

在相隔数百年后,依然企图让观看者自杀的意图。树想像着以那种方式达成的目的,实在恶心到让他的皮肤泛起鸡皮疙瘩。

「那安缇莉西亚小姐,是因为这理由接下这份『工作』

啊?」

就在这时

树的右眼嘎吱一声地扭曲了。

!」

「树!?」

即使安缇莉西亚冲过来,树还是蹲在地上。右眼传来突如其来的剧痛与灼热,视神经直接被烧炙的感受让树发出呻吟,当他好不容易抬起头时,安缇莉西亚捣住嘴巴。

「树

「我、我没事,只是右眼有一点痛。」

岂只有一点因为树的手指掐进皮肤里的关系,眼罩下仿佛流泪般滴下了鲜血。

正温柔抚摸眼罩的安缇莉西亚僵住了。

「右眼?难道

她转头望向连接前厅的通道。

「只有那个阴阳师留在肖像画前面吗?」

树也领悟了她的意思而浑身战栗。窗外的夕阳已经下山了,人在那幅画面前会死亡的条件,这样一来不就齐全了?

树追在狂奔而出的安缇莉西亚身后,奔向通道。

被人抢先一步了!」

然后

前厅的空气,早已变得截然不同。

4

想着死亡(注:「想着死亡」拉丁语Memento mori,意为死亡的象征/警告,是文艺复兴时期绘昼的主题之一)。

想着死亡。

想着死亡。

想着死亡。

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想着死亡

只有这个声音正在回响。

在耳朵深处、在鼓膜内侧、在头盖骨下的深处。

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那不成声的声音、不成言语的话语,在树脑海中呢喃着。

他的手指颤抖、牙齿喀喀交击、膝盖在发抖,冷汗从喉咙滴落。

死亡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那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告诉树。

用这手指挖进眼窝,把脑髓扯出来吧!

咬断舌头,因为涌出的鲜血窒息吧!

打破玻璃,割裂咽喉吧!

那都是树连想都没想过的致死方法。脆弱的生命,永远的死亡,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如此盼望,战栗不已。

「啊

手臂动了。

「啊

手指动了。

「啊

死亡是温柔的。

死亡是仁慈的。

死才是幸福。

来吧你选择的是哪一种死法?

「来吧,斯伯纳克!统治五十军团的强壮大侯爵!」

突然之间

仿佛要打碎那个询问声似的,闪耀的言语轰然响起。

树的四周产生肉眼看不见的障壁,堵住了死亡之声。一个狮头人身的战士与安缇莉西亚站在障壁中央。

「树?你还没死吧?」

安缇莉西亚轻轻摇摇头问道。

嗯,总算

树整个人趴在地上,勉强回答。冰冷的亚麻油毡地板,简直就像泥沼般不可靠。

这里无疑是前厅没错。

但是,此处已明显地化为异界。

空气中充斥着混浊的瘴气,沉重的气息。透过眼罩,树看见变质的咒力宛如降霜,侵蚀着世界。

(咒波污染

这是他至今曾体验过好几次的魔法禁忌,侵蚀现实的魔法现象。

可是

(有什么地方

有某种感觉让树很在意。这次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就咒波污染来说,咒力的流动未免太过整齐。

为了看出这点,树把意识集中在眼罩内侧,喉咙再度痉挛起来。

!」

在前厅深处,好几对发光的眼睛以肖像画为中心在地板上扩散开来。

那些物体惨白到几乎会让人错看成白雪,表面显得很光滑。

是骨头。

骨头、骨头、骨头。

骷髅群喀啦喀啦作响,发出嘲笑。肋骨的团块发出喧嚣的声响,手、脚、手指、颈部的骨头同样满溢得到处都是,前厅被骨头染成异样的惨白。

其中

「社长。」

受到四只猫守护的青年,就站在在这片光景中。

「贪婪阴阳师,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试着祓除看看而已。看来这个咒式一旦发动,直到有自杀者出现为止,都会一再劝诱对方呢。」

他的侧脸也转为苍白,这名青年也遭受了树听到的死亡邀请。

「那就由我接收了。」

安缇莉西亚强而有力地宣言。

「弗内乌!吃了它们!」

她命令一下,银鲛便冲出障壁。

正当银鲛露出狰狞的利牙,要咬碎在地面蔓延的头盖骨时,一张灵符挡在魔神面前。

「阴阳师!」

「猫屋敷先生!」

「这可是〈阿斯特拉尔〉的工作啊。」

无视抗议的声音,猫屋敷手中唰地并列着数张灵符。

「疾!」

他以两只手指划向空中,纵四线、横五线结下讨伐邪恶的早九字刀印。

猫屋敷在早九字正中央放出鲜红的灵符,符纸上以水银链制的朱墨写着「急急如律令」。

此符名为泰山府君炎罗符咒。

灵符在半空中召唤出地狱的烈炎,有如怒涛般包围白骨群。

!」

但是,树却看到了。

白骨没有后退。不仅如此,在烧毁它们的火焰中,白骨的数量还增加了。

「什么

猫屋敷吃惊地说。

「那就直接攻击肖像画吧!」

弗内乌宛如从海面跃起般纵身飞起,袭向肖像画。

异变就发生在银鲛即将击中肖像画前。

弗内乌的利牙,刺向自己的身躯。

伴随纸张般破裂的声响,魔神从腹部到尾巴为止惨遭撕裂。灵体的黑色鲜血与内脏散落开来,前厅一时间下起漆黑的雨。

「居然能让七十二柱魔神自尽

安缇莉西亚茫然地低语。

趁着这个空档,一具头盖骨飞向少女。

「啊!」

「安缇莉西亚小姐!」

树霎时飞扑过去,肩膀掠过一阵灼热。

骷髅紧咬住他的肩头。高雅的黑色西装下,当场渗出鲜血。

树!」

安缇莉西亚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

世界,染成了白色。

想着死亡。

有谁正这么说。

死亡堆积在那里。无关乎小孩、老人、男人、女人,那里堆积着大量的尸体与腐臭。

恐怖的是,那里有的并不仅是死亡。

有与尸体同样痛苦却还活着的人。

有人得了不治之症,或是因为腐败的伤口而发出呻吟,却还活着在地面爬行。

想着死亡。

有谁再度这么说。

那是个战乱的时代。

是个人人都饥饿、受伤,却无法死得痛快的时代。

生命比想像中更强韧,即便流着血、得了病,直到断气为止却还有很久很久。死亡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轻易触及。

想着死亡。

有谁第三次这么说。

有一个老人站在那里。

他手拿画布、捏烂颜料,只顾着挥舞画笔。

眼中充满血丝,皮肤里着明显浮现的骨骼,呼吸变得如丝线般细微,却依然挥动着画笔。

他所描绘的是

老人这般描绘着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尝不到、摸不到的:

老人描绘的事物是

尽管如此,老人这般描绘的理由是

他的目的是

树看到了,他的目的是什么。

「树!」

安缇莉西亚抱着少年的身体呐喊。她很害怕,甚至不敢摇晃少年,而头盖骨在咬住少年的下个瞬间随即崩坏。

当她拍去少年身上的骨灰时,有个声音对她说:

「让我看看他。」

「阴阳师。」

白骨群在不知不觉间退开,猫屋敷来到他们身旁。斯伯纳克制造的不可见障壁,不会阻挡没有加害意图的人。

居然擅自利用别人的结界!安缇莉西亚忍住这句怒吼,在一瞬间的迟疑后,将树的身体托付给青年。

刚刚那具头盖骨,直接对社长发出了死的呢喃吧?」

猫屋敷诊断道。「喵~」他脚边的花斑猫,属於知性派的青龙也点点头。

「不要紧的。因为社长对咒力的抵抗性格外的高,因此只要没有立即死亡,应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吗?」

「嗯。」

安缇莉西亚发出安心的叹息,身旁的猫屋敷将目光转回障壁之外。

「安缇莉西亚小姐也看出这个手法了吧?」

「大致上来说是的。」

安缇莉西亚也定睛注视着蠢动的白骨。

这是强烈的思念。

几乎已经物质化的思念,透过这幅肖像画得到肉身。驱动它们的咒力,大概就是自杀者的生命。数百年来,在这幅画面前自杀的人数不知道有多少。

但这幅肖像画,将那些自杀者的生命转换成咒力累积在画中。

「这根本不是咒波污染,而是构造缜密到令人恐惧的咒物。」

安缇莉西亚讶异地皱起眉头。

「从以前开始我就在想你们到底和〈协会〉结了什么仇?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是等级E的『工作』」

「哎呀你没听说吗?」

「什么?」

「不,这个我还以为〈盖提亚〉会接下这件等级低的『工作』,一定是受到〈协会〉什么指使呢。」

「别开玩笑了!」

安缇莉西亚一口否认。

「你居然以为我们〈盖提亚〉会答应那种暗盘交易!不过这代表你们有经历过这种情况吧?像是〈协会〉的指使啦、把这种『工作』伪装成等级E之类的。」

「唉,是有过种种问题啦。」

猫屋敷为难地苦笑。

安缇莉西亚看着他苦笑的表情一会儿后,耸耸肩说:

「好吧!这次我就看在树的面子上,不和你追究了。不过,我可不会一直放过这种事唷。」

「还请手下留情。」

猫屋敷躬身说道。

接着

好了,要怎么做?」

好啦,该如何动手?」

他们意有所指地喃喃说道,马上转身。

「很好我有点生气了。像这种程度的思念,就让我把它连根毁灭,回归虚无吧。」

「哎呀,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如果不把这个思念消灭,我就没办法消气呢。」

他们彼此说出口,就像护着倒地的树般,两人背对背。

安缇莉西亚拿出黄铜容器。

猫屋敷对四只猫咪点点头。

骷髅群微微战栗起来。

它们说不定是感到胆怯吧?

纵然它是被魔法固定!现在只不过是种现象的思念,或许也终於察觉到与之为敌的魔法师们到底是什么人物了。

猫屋敷笑咪咪的摊开扇子。

「一二得二、二二得四、四二得八、八二十六

扇子轻轻摇动着。

配上猫屋敷的唱诵,复数的影子冒了出来。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八成六十四卦大成卦。吾将展开此爻,结起三百八十四爻

不,是猫的影子逐渐增加。

数量不只是一两匹,玄武、白虎、朱雀、青龙,呈现四只猫形状的影子,几乎是成倍增加着,淹没了前厅的地板。

「怎么会

安缇莉西亚瞪大眼睛。

一般来说,魔法师的使魔仅限於一只。就算是很杰出的魔法师,最多也不过能控制两、三只吧。至於要操纵四只使魔,那就只有属性特化的一流魔法师才办得到。就算是率领七十二柱魔神的安缇莉西亚,最多也只能一次操纵四柱魔神。

所以当她看到猫屋敷的四只猫时,就非常清楚他的实力她以为自己很清楚的。

然而

「今晚要上演的节目,是四神相应之一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

伴随他作戏般的话语,猫咪们与压倒性的猫之影飞奔而出。

所谓的扫荡,指的正是这样的景象。

不管碰上谁就打谁,猫的影子与白骨冲撞在一起,彼此抵销。

双方都是咒力凝结而成的灵体。同性质的灵体在冲突之下,结果只有彼此消灭。

一般而言,应该是数量庞大的白骨群会占上风吧。

但是,这个情况却不同。

彷佛无穷无尽的猫阵,渐渐扫平白骨堆成的山。宛如两道彼此冲撞的浪涛,激烈的消耗战还在持续。

喵~~~~~~~~~~喵~~~~~~~~~~

猫咪们高声发出凯歌。

而白骨群忍无可忍地展开行动。

一道白色的漩涡轰然卷起。

白骨以骷髅为中心往上堆积,组成有如人体模型般的人形,这样一来虽然数量减少,但全体的咒力却上升了,骸骨大军带着光靠小小的猫咪们无法抵销的咒力进军了。

「不过,如果才这种数量!」

这次换安缇莉西亚弹开黄铜容器的盖子。

来吧,马尔巴士。绕领三十六军团的王者!」

黄金之狮耸立在前厅的地板上。

来吧,格莱杨拉波尔。掌控三十六军团的强大伯爵!」

拥有鹰翼的飞狼朝天顶展翅翱翔。

来吧,艾利欧格。统治六十军团的坚强骑士!」

最后,手持长枪与蛇的银色骑士出现在少女身边。

这些魔神和弗内乌不一样。

每一尊都是为了战斗挑选的,血与战争的恶灵。

魔神们朝组合起来的骸骨兵发动突击;骸骨们被狮子的利爪撕裂、被狼牙吞食、被骑士的长枪扫平。不管得到多少肉身、不管累积了多少咒力,只有区区数百年的思念,根本不是所罗门魔神的对手。

「我要让你打从灵魂深处彻底后悔。」

随着安缇莉西亚的微笑,老人的肖像画发出「呐喊」。

想着死亡。

「你别以为同样的手段

可以一再奏效!」

伴随唱和的说话声,两人的身躯也放出咒力。

还没有编织成魔法的纯粹咒力与肖像画的「呐喊」完全重叠抵销了「呐喊」的威力。

「哼,说到底就是加上咒力的言灵一类吧?手法已经曝光的魔术,就算是我也玩得出来。」

安缇莉西亚艳丽地夸耀道。

骸骨兵大都已经崩溃。

猫咪们与所罗门的魔神,正对着肖像画怒目而视。

「接下来

安缇莉西亚兴味盎然地看着站在隔壁的人。

「投标要怎么处理?既然已经判明这是咒物。就由〈盖提亚〉送到〈协会〉如何?不然的话,我是可以补充一下〈阿斯特拉尔〉也有协助我们啦。」

「哎呀,我以为这是我们〈阿斯特拉尔〉要说的话呢。」

猫屋敷与安缇莉西亚彼此牵制般地告诉对方。

尽管如此,他们的对话里却带着笑意。

「真没办法。那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试试看,哪一边比较

话说到一半,安缇莉西亚突然闭口。

前厅各处再度开始涌出骷髅。

「真缠人!」

「看来它是不会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好解除咒式了。」

「既然如此!」

收到安缇莉西亚的示意,狮子挥起利爪。

就在利爪即将拍落前,魔神突然停住。

树。」

社长。」

少年正站在肖像画前方。

他背对着画像,仿佛要保护肖像画似的张开双手。

「你们两个不行喔,我们接受的委托明明是绘画监定啊。」

「你在说什么!现在不是这种时候吧?」

「嗯不过,这件事让我来做。」

少年的侧脸浮现仿佛即将消失的淡淡笑容,让安缇莉西亚说不出话来。

相反的,她白皙的脸庞倏地发烫起来。

「也、也是可以啦!不过之后你要好好补偿我!」

谢谢你。」

树对她说道。

他的手扯下眼罩。

仅有一瞬间,安缇莉西亚瞥见了。

那只人类的色素中绝不可能存在的红玉之瞳,被称为妖精眼的传说魔眼。

「够了。」

树以虽然是他,却又不属於他的声音对肖像画呢喃。

「你的温柔

树被群众的骷髅包围,倏然朝画像中的老人伸出手。

会拯救你。」

他的手指微微掠过画中老人的胸口。

某样东西,随着层层叠起的颜料碎片一起剥落。

那是埋没在厚重颜料中的一撮头发。

当头发掉落时死的「呐喊」与白骨也同时如退潮般消散了。

5

想着死亡

这句话原本的意义,好像是以思索死亡来感谢此刻正活着的事实。

人总有一天会死,正因为如此,现在拥有的生命是多么地美好啊。这句话在鼓励大家,去想起这件非常容易遗忘、理所当然的事。

真是一句好话,即使到了现在,树还是这么想着。

「结束啦

收拾完的前厅,乾净得简直不像真的。

只有那幅肖像画从这里消失了。

猫屋敷已经去联络〈协会〉了。

受损的画作应该会在〈协会〉进行处置。根据猫屋敷的报告,大概会被修复吧?就算修复,只要不把树剥下的头发放回去,应该就不会再像原来一样变成邀人死亡的肖像画了。

树,你可以说明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安缇莉西亚猛然逼近他。

仰望上方的碧眼因愤怒而闪闪发光,树为难地搔搔头。

然后

「那幅画不是什么诅咒。」

说完后,他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不是诅咒?」

「嗯,那是

树摸摸右眼的眼罩,回想着他隐约看到的,那幅画的来龙去脉。

在那个战乱的时代,在那个疾病横行的时代里。

病患伤患们甚至求死不得,只能匍伏在地上爬行。

有一幅画,送到了这些被弃置不顾的劳工区医院中。

「想着死亡」。

那是个请人踏入安祥死亡的邀约。

是一个无力的魔法师想拯救那些因为得病、受伤,即使还活着却处在炼狱中的人们,所能想到的最起码的方法。

所以老人描绘了自己丑恶的死亡。

老人心想:如果人们就连如此丑陋的死都能面对,他们应该就会渴望死亡。

「我想,一定曾有过需要这幅画的时代存在。」

树轻声地说。

「就算是那样的“画”那样的“死”,一定有过那也算是一种温柔的时代吧?」

树总觉得很悲伤。这种事竟然会变成一种温柔往昔确实曾经存在过的时代,现在依然残留在他的眼睑底下。

当他悲伤地低下头时

PRRRRRR

手机响了起来。

喂。」

『社长?刚刚猫屋敷先生有和我们联络,你没事吧?』

『树?』

穗波的声音与后面黑羽的声音依序传来。

『社长哥哥,事情好像很严重呢!』

冒出来说话的人正是美贯。就连她怎么推开另外两个人,树好像都能清楚地看到。

树不禁苦笑。

真的没有闲功夫可以沮丧啊!

「啊,嗯~我这边

当他正要回话的瞬间,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切断手机的电源。

安缇莉西亚小姐!?」

「你在说什么?这次的『工作』我就让给你们,你要好好遵守约定。」

「啊

树张大嘴巴,他完全忘了。树无法想像,魔法师要的补偿会是什么?

「请、请问,那么,要怎么做

「说得也是就请你陪我喝红茶如何?」

安缇莉西亚露出带恶作剧意味的微笑。

「咦?」

金发的女巫不等他回答就握起树的手,以他无法抵抗的温柔拉着他。

好了!树,今天可要请你充分地补偿我唷。」

「哎呀哎呀。」

几分钟后,在美术馆的正门,

看着被拖着走的社长,猫屋敷突然回想起刚刚的对话。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结果〈盖提亚〉到底为什么要投标这个『工作』呢?从〈盖提亚〉眼中来看,接下等级这么低的『工作』没什么好处吧?」

「哎呀,当然有啰。」

安缇莉西亚的嘴唇如花朵般绽放笑容。

少女如此说道:

「可以和树在美术馆喝茶为什么不能以这个原因作为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