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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魔法师与飞翼

1

在〈阿斯特拉尔〉事务所的庭院里,黑羽总算追上了那个背影。

「等等请等一下。」

「哎呀,怎么了?」

影崎回过头来。

与猫屋敷他们谈完之后,影崎正要离开事务所。

时近正午的阳光自大厦间的缝隙落下,映照着庭院。美贯细心照顾的牵牛花,也在庭院一角里绽放出娇艳的花朵。

「请问刚刚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因为这么做比较有趣,这个理由不行吗?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不是以〈协会〉成员的身分过来的吧?」

「是这样没错。」

「那就当作是这样不就好了。还是说,你有其他问题想要问我?」

影崎注视着黑羽被阳光穿透的灵体,催促她往下说。

他的脸上俄然拽不到感情,太遇平均的容貌让感情的喜怒哀乐都变得暧昧起来。

所以黑羽觉得,这个男人的脸庞,说不定只是映照出注视者的心吧?

对恐惧回以恐惧。

对愤怒回以愤怒。

对忧虑回以忧虑。

他的表情,简直就像能乐(注:「能乐」能乐是日本最古老的戏剧,主角皆带着能面具表演,与歌舞位、文乐又称「人形净琉璃」并列为日本三大古典戏剧)的面具一样。

那个,尤戴克斯先生为什么会对树的爸爸那么执著呢?」

「嗯,执著是吗?这是个很适合的形容,比起任何说法都还适合他的人生。」

影崎连眉头也不皱,把手靠在下颚上回答。

「不过,如果要说明那两位之间的关系,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是说明〈阿斯特拉尔〉的创立史。让身为外人的我来说明,这样好吗?」

「拜托你了,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黑羽低头请求。她的一头长发忆起生前的重力,随之摇曳。

「那么

影崎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

「虽然有好几件事,不过要挑重点说的话,还是得从那个古板炼金术师的来历说起。」

「来历?」

「是的,魔法师当然也是有过去的。倒不如说,正因为成了魔法师,所以就连与自己无关的过去都会变得因果相连。至于他的情况,就是那个沙漠之国

说到这里,影崎的台词中断了。

「影崎先生?」

黑羽惊讶地歪着头。

「不看来交涉似乎破裂了。」

他如此回答。

影崎抬头仰望着遥远的上空。

强大的咒力,在长宽高正好都八公尺的正方形房间里盘旋着。

穗波与拉碧丝=尤戴克斯,正隔着桌子与沙发相互对峙。

(六不对,是七个。)

穗波冷静地计算着自己手中拥有的牌。

穗波使用的魔法,是女巫巫术以及作为其起源的居尔特魔法。魔法特性是「灵树的后裔」乃是从自然界中获得咒力,属于森林、岩石与歌谣的魔法。在这个只有人工物品的吊舱内,她能够使出的法术必然有所局限。

而且,拉碧丝=尤戴克斯的实力还是个谜。

炼金术。

尽管能用这个词汇囊括,但是再也没有什么魔法拥有如此多样性的变化了。

希腊、阿拉伯、中国,因文艺复兴而绚烂的欧洲。这些在世界各地或隔离而独立、或在彼此有交流的情况下发展的魔法总称,才是所谓的炼金术。

(要是至少知道他使用哪个国家的魔法

如果知道这点,穗波也能编织出有效的法术来。

「怎么了?对手只不过是区区的使魔,你就这么苦恼啊?」

拉碧丝用尤戴克斯的声音发问。

「随你怎么说。」

穗波一边回答,一边从水手服内侧抽出右手。

「我借由灵树的守护编织咒语。因此借风与岩石的导引,贯穿西北方的禁忌之子

槲寄生的飞镖划破空气。

哼。」

拉碧丝=尤戴克斯侧身避开飞镖,但接着他却瞪大眼睛。

飞镖不只一只。

一口气射出的飞镖贴着吊舱的天花板与墙壁飞来,宛如活生生的蛇一般,自四面八方袭向拉碧丝=尤戴克斯。

「喔。」

拉碧丝=尤戴克斯耸耸肩膀,抛出一个极小的烧瓶。

烧瓶在地板上砸碎,里头的内容物立刻蒸发,化为烟雾包围着少女与槲寄生的飞镖。

「啊!」

被那阵烟雾包围的瞬间,灌注在槲寄生上的咒力消失了。

不只如此,所有的飞镖全都倒转方向攻击穗波本人。

「!」

穗波几乎只靠着直觉在地上翻滚,代替她承受飞镖暴风的舱壁被破坏得一片狼借,越过破洞可以看见外面的蓝天。

猛力灌进舱内的强风,吹拂着一头红发,拉碧丝=尤戴克斯露出微笑,

「这是方向感的问题。不论对象是生物或非生物,这片雾都能让它们失去方向感。如果用现代的说法,也可以说是扭曲惯性吧!」

他往前迈进一步。

穗波没办法勉强自己站起来,她依然跪在地上,定睛注视着炼金术师。

她注视着他开始思考。

这不是中国或希腊的炼金术。)

如果是那边的法术,就不会使用玻璃烧瓶之类的东西。即使有例外存在,咒物几乎都会正确地表露出操纵者使用的魔法种类。

还有,他一边与使魔同调,一边使用魔法的这个事实。

(他的咒术技术可不是半吊子。术式速度也非常快,大概和猫屋敷先生差不多,或者比他更快,速度是四阶到最高的五阶之间。因为他用了烧瓶,所以代价是依触媒而定的消耗式。那么,他的魔法特性是

「基本而确实地从对手的法术开始分析吗?这么做虽然没错,却太缺乏实战经验了。」

「什

「对于自己的魔法过度相信的愚昧之徒啊,所以你才会曝露出这等丑态。」

「!」

别被他迷惑了。

要是不相信自己的魔法,哪能当一个魔法师呢?

「既然如此,这次就由我先攻。」

拉碧丝=尤戴克斯接着又用手拿出两根试管扔了出去。

试管互相碰撞,管内的液体在空中混合凝固后化为枪之雨,朝着女巫倾注而下。

!」

穗波双手的手指也同时射出槲寄生。

「我再度编织咒语!亦即借既不属于天、也不属于地的灵树之守护,击向与我为敌之人!」

咒力剧烈冲突的涟漪在空气中扩散。

数十把水之枪与数量相同的槲寄生飞镖在空中乱舞。

碎裂的水枪宛如不合时节的暴风雪般散落在地板与沙发上,发出咻咻声冒起白烟。

「酸?」

那是强烈的酸液,水之枪其实是由酸液构成的。

我第三次请求!亦即借灵树与圆厄之祝福,锻造出母亲之守护与憎恶之剑!」

穗波继续咏唱。

伴随着槲寄生的飞镖,穗波也将身上的圆石护符抛出,在四周张设起简易结界。

但结界却没办法把酸液的飞沫全都挡下来。房间的装潢缓缓溶化,穗波的水手服也有多处被酸液灼烧,散发出焦臭味。

然而,拉碧丝=尤戴克斯却毫不动摇。

槲寄生的飞镖与酸液的飞沫都无法触及他。即使他的身影就映在眼中,拉碧丝=尤戴克斯却彷佛独自站立在另一个世界里。

「社长,对不起!你快从后面的门逃走!」

穗波没有回头,直接对树喊道。

她没有得到回应。

「社长?」

穗波。」

那是

从脑髓直直贯穿到脚尖,令人难以违抗的声音。

「这是社长命令。朝右斜方四十五度,向下修正三点六度,发射槲寄生的飞镖。」

!」

听到指令的那一瞬间,穗波的手指已脱离她本身的意志,操纵了槲寄生的飞镖。

她只射了一只飞镖。与至今所射的无数飞镖不同,那只飞镖停止在半空中。

不,白色的鲜血从飞镖停止的位置滴落,另一个拉碧丝=尤戴克斯不就在那里现身了吗?

「咦

穗波屏住呼吸。

「这是个单纯的陷阱,那阵烟雾也有幻觉剂的作用。那家伙打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了。」

这的确是那个少年的声音。

然而,却是完全异于平常的嗓音。

你,那只眼睛是

自烧焦的地板上站起来的诡异身影,让受伤的拉碧丝=尤戴克斯也不禁错愕不已。

右手握着公事包与眼罩的少年正低着头。

明明低着头,却只有右眼的色泽从他垂落的浏海底下朦胧地浮现。

宛如鬼火一般。

宛如石榴一般。

「社长

「接受报应吧,尤戴克斯。」

那是赤红而不祥,人类的色素中绝不可能存在的红玉之瞳。

2

你,那只眼睛是

树听见眼前的拉碧丝=尤戴克斯的呻吟声远远地传来。

他非常缺乏现实感。

世界与自己之间,被一层薄膜隔离起来。

树对一切的事物都缺乏现实感,就连自己的身体都像是别人的东西一样。

在这片漠然中,只有右眼彷佛被埋入火焰般地炽热。

不。

不是仿佛。

那正是火焰!是岩浆!树甚至能清楚地察觉火焰烧灼眼窝,烧焦的肉剥落下来,脑袋被烧得糊烂的感觉。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比起痛苦与呕吐感,他被某种更加激烈的感觉冲击着。

(安缇莉西亚小姐死了?)

不过是一句话。

(她为了我潜入尤戴克斯的工房被杀害了?)

树并没有确认过这件事。

但是,他明白那句话不是在虚张声势。他不得不明白。正因为「死」对于魔法师而言是个十分稀松平常的概念,那句话甚至无法成为虚张声势。

看啊!】

嘎吱一声。

右眼说话了。

极少在他脑海内响起的声音。

那个声音以及思考在树的脑内交错着,变的浑浊。

看啊!注视吧!观察吧!看那脆弱的魔法。】

没错,树看得到。

他看得见咒力的流向,能够注视魔法的本质,观察到神秘的真相。

妖精眼,幻之瞳。这是伊庭树唯一拥有的魔法。

接受报应吧,尤戴克斯。」

「这就不必了不过,我不想做出与那只眼睛对上的愚行。」

下一秒,拉碧丝=尤戴克斯采取的行动大出意料之外。

少女毫不犹豫的在地板上侧滚,朝着最初交手时在墙上打破的洞穴投身而去。

「咦

穗波冲到破洞旁俯视下方。

在穗波眼中,少女的黑色洋装宛如花朵般扩展开来。

拉碧丝=尤戴克斯对飞艇上的两人抛出一个微笑,用手指拔开试管的栓子。

「鲁路(注:鲁路=Raimundus Lullus,1235~1315,西班牙出身的神学家、诗人、炼金术师)的秘药?」

那是能制造出灵体羽翼的药剂。

秘药在一瞬间如白云般包围了少女,立刻在少女背后化为白色的翅膀展翅飞翔。

拥有翅膀的少女朝着与飞艇相反的方向逐渐远去。

社长。」

穗波回过头,树把一个棒状物体抛向她。

那是穗波在交涉前搁下来的扫帚。

「我们追,你载我吧。」

「嗯、嗯。」

穗波对于少年不容辩驳的命令点着头,眨了眨眼。

(这个人真的是小树吗?)

到今天为止,穗波也曾看过好几次。

解放妖精眼之后的,树的模样。

平常的懦弱完全逆转,变成压倒性的威严。

那是穗波所不知道的另一个树。不,或者该说,现在这个少年才是真正的他?

「怎么了?」

不,我们走吧!」

穗波拨开烦恼,两人朝苍穹飞去。

「决裂你是指树和〈协会〉吗!?」

黑羽不禁喊出声来,她的身躯飘向空中。

尽管不可能看得见已经飞走的飞艇,她遗是拼命地凝视着天空。影崎朝黑羽挥挥手,仿佛在催促她冷静下来。

「不,大概是尤戴克斯。〈协会〉内部会出现咒力的气息多半是举行了魔法决斗吧。」

「决斗?」

「简单说,就是获得〈协会〉许可的决斗。不管是骑士也好、魔法师也好,最后的思考方式都没有太大的差别,想要的东西就用武力夺取。」

「可是,在那艘飞艇里决斗!这么做太乱来了!」

「倒不如说,这样对〈协会〉而言比较方便吧。如果在那个领域里,既不用担心咒波污染,也容易隐蔽。只要飞艇实际上没有坠落,就能用伪装魔法来辅助。」

「可是,这样

「看来,你还没有从一般人的思考方式跳脱出来啊。」

影崎脸上没有露出苦笑的指出这一点。

黑羽陷入沉默。

她的身躯不是活生生的肉体却感觉到毛骨悚然。

〈阿斯特拉尔〉的庭院位于大厦的空隙之间,也许是因为快到午休时间了,对侧的商店街传来嘈杂的说话声与脚步声。

在明亮的太阳底下,他们就连头顶上的天空正进行着异能之战都不知道。

啊啊

这边和那边明明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远。

「『这边』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说到魔法,听起来也许像是贤者的工作,不过实际上,魔法师的作为却是极为野蛮。〈协会〉要做的就是擦亮眼睛,避免让那种野蛮与禁忌侵蚀世俗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魔法师欸?」

「正因为是魔法师,才需要这么做。」

影崎歪起形似弦月的嘴唇。

「所谓的魔法,不过是从久远之前就已被忘怀的遗物想要把这样的过去『延续下去』的生物,是一开始就有哪里不对劲了。无法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是当不了魔法师的。尤戴克斯·特罗迪这个炼金术师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你不必担心伊庭社长的性命安危。再怎么说他也是伊庭司的血脉,我不认为尤戴克斯会断绝它。但是可能会被打得半死不活,或者碰到更凄惨的遭遇就是了。」

「树不会有事的!」

黑羽突然强调。

「喔?」

「因、因为,穗波小姐也和他在一起,穗波小姐绝对不会让树受伤的。而且树有那只红色的眼睛呀!」

黑羽也曾参与过好几次委托〈阿斯特拉尔〉的事件。

他们是派遣魔法师,是被派遣去处理魔法相关麻烦的专家们。使用居尔特魔法的穗波、阴阳道的猫屋敷、神道的美贯大家都是既强悍又厉害、非常帅气

所以,她怀抱着憧憬。

她盼望着身为见习生的自己,有一天也能变成那样。黑羽希望自己也能变得像当时对她伸出援手的树一样。

对于过去孤单一人的黑羽来说,这也是自从她成为幽灵之后所找到的第一个目标。

影崎面无表情地看着黑羽这副模样,向她询问:

「你是说妖精眼吗?」

「那、那个时候,也是那只眼睛救了我。所以,树他

「希望他别用上妖精眼啊。」

他静静地说着。

「咦?」

「那名年轻社长虽然身为社长,可是却不是魔法师吧。」

影崎脚下踏着庭院里的杂草说道。

不知为何,黑羽觉得自己听到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

影崎随意耸耸肩回答:

「这世上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魔法。就算无法马上察觉,但越是强大的魔法,就得支付越庞大的代价。可是,并不是魔法师的树社长还没有亲身理解到这一点。」

「代、价

黑羽也无法理解这名词的意思。

不是魔法师的她,能够明白的只有不祥的预感而已。就像与恶魔作了交易一般,这种感觉既昏暗又沉重。

「也可以称为等价交换还有另一点。我回答你一开始的问题吧。当〈阿斯特拉尔〉成立时,尤戴克斯是唯一由伊庭司推荐而加入的人物。」

「树的爸爸推荐的?」

「是的,因为〈阿斯特拉尔〉原本就是招揽其他魔法集团或独立魔法师组成的组织。只有尤戴克斯是在几乎默默无名的情况下,经由伊庭司的斡旋加入。不过,无论是谁都不得不认同他的能力。特别是在咒力解析方面,他的能力可说是傲视群伦。直到今天为止,我还没认识在这方面比他更厉害的魔法师。没错,对〈阿斯特拉尔〉来说,那是段黄金时代吧。」

影崎回头望向事务所如此诉说。

「但是,尤戴克斯却没有从那段黄金时代里收取任何东西。」

「没有收取东西?」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不曾收取过金钱、宝物、咒物、魔法,或是其他任何报酬。〈阿斯特拉尔〉的经营权是个例外,不过这是包括伊庭司本人在内,全体创社成员都有分享的东西。」

影崎举起空荡荡的手,轻轻挥了挥。

「我刚刚说过,尤戴克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吧。然而事实上,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跟随着伊庭司;既没有目的,却也不择手段他就是这样的魔法师啊。」

黑羽停止了呼吸。

这是无欲之人的执著。

那种人的执著,岂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吗?

「无论如何,尤戴克斯只是一直听从伊庭司的命令而已。当伊庭司失去踪影后,他也是第一个退出〈阿斯特拉尔〉的人。」

话题到此结束。

夏季的阳光依然在庭院里闪耀着,唧唧的蝉鸣声自某处响起。

「那么,就此告辞。」

影崎行过一礼之后,准备离开。

啊,请等一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黑羽对即将离去的影崎有礼地低头致意。

「没什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可是,还是要谢谢你。我想得到别人的亲切对待,就应该道谢才对。」

「啊?亲切吗?」

幽灵少女一脸认真的说着。而这些话几乎就像是奇迹般--让影崎瞪大了眼睛。感觉上就像齿轮的步调被弄乱了,让他不小心变回人类一样。

影崎咳了一声,清清喉咙后开口:

最后,可以由我问一个问题吗?」

「咦?啊是的,只要是我能回答的,请尽管问。」

黑羽非常严肃地点点头,影崎缓缓地问道:

「你喜欢〈阿斯特拉尔〉吗?」

是的!这是当然的。」

她天真烂漫的笑容与夏天非常相配。

仿佛目眩神迷地注视着那样的笑容,身着陈旧西装的影崎再度弯腰鞠躬。

那,我告辞了。」

说出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台词后,影崎用着不像魔法师的方式,迈开脚步消失在大厦的缝隙之间。

原以为是流星,原来是道闪电。

女巫的扫帚与天使交缠在一起,在只有太阳和积雨云的蓝天中飞翔而去。

穗波操纵着扫帚,发丝彷佛要被扯断般地猛烈飘扬着。每当他们冲进云层里,身体就会跟着沾湿,却又因为惊人的速度而马上吹乾。水分在渗进衣料之前就被风压给吹跑了。

「呜!」

穗波握紧冻僵的手。

她用力把快要冲出去的扫帚压制下来。

太乱来了!)

穗波难得在心中叫苦,她盯着拉碧丝=尤戴克斯。

少女还在扫帚前方飞行。

鲁路的秘药。据说那是中世纪时,因为忤逆英国国王而被幽禁在伦敦塔中的炼金术师制造的飞翔药。待在英国的学院时,穗波也曾听过这个传说。

但是,光靠灵体的飞翼,就能达到如此异常的速度吗!

「社长,你不要紧吧?」

才这点小事,我不要紧。」

穗波身后传来毫不迟疑的回答,少年就坐在她的背后。

可是他们明明这么接近,穗波却不禁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穗波,把咒力集中到对方身上。」

啊。」

拉碧丝=尤戴克斯抛出了新的烧瓶。

破碎的玻璃化为混着酸液的散弹,迫近穗波他们。

然而

「高速咏唱。魔力强度每一阶为十分。一秒内往两点钟方向,下方十五度展开圆石制造的简易结界。」

我重复一遍!借由风与岩石之守护,化为阻挡灾厄之盾!出现吧!」

十公分大的结界在她的命令下成形,准确地「只」把会打中穗波他们的散弹挡下来。

!)

这个结果令穗波战栗。

树过于精密的命令,还有瞬间服从命令的自己,两者都让她感到错愕。

这才叫做魔法师是不能说出这种话的看到了魔法样。

你们要纠缠到什么地步!」

依然回头面对着他们,拉碧丝=尤戴克斯开门,

即使背对着飞行,但少女的速度依然没有了降,论安定性与最高速度都是对手比较强。

「加速,往右六度回旋。」

扫帚千钧一发地穿越再度抛出的烧瓶散弹。

「下降六度,右转七度。」

「全力加速,朝左边回旋,上升五度。」

「朝左下方六度展开结界,全力加速。」

烧瓶时而化为冰雹、时而化为爆风,朝穗波他们倾注而下。

然而,穗波操纵的扫帚却避开、弹回这一切的攻击,大胆地缩短与少女间的距离。

「怎么可能

拉碧丝战栗着,扫帚从少女的右方冲入积雨云中。

「穗波,只有后半部最大幅减速,把机首抬升两百七十度。」

「咦

视野在云中翻转了一圈。

扫帚就这样保持着高速,做出了垂直翻转。以最高速度前进的同时,只有前端回旋转过来朝向下方。

(法轮机动?)

这是被英国空军如此称呼的极限飞行特技。

穗波因强劲的离心力而感到痛苦。

「小树

她看向树的右眼。

在惊人的迅速行动中,树悠然地抬起身躯,右眼变得更加赤红耀眼。

当扫帚穿越积雨云的瞬间,笔直朝下的他们正好出现在拉碧丝=尤戴克斯正上方数十公分的地方。

「尤戴克斯!」

「什

拉碧丝=尤戴克斯仰望头顶,大喊一声。

!这是怎么

树在少女的眼前,高高挥起一路以来打碎魔性的拳头。

「你的执著

他漂吸口气。

就由你来偿

给我吃。】

「!?」

刹那间,拉碧丝=尤戴克斯的胸口重重吃了一击。就在这个瞬间

树的上半身摇晃了一下。

不一会儿,树就从直立的扫帚上被抛飞出去。

从三千公尺的高空中。

「小树!」

穗波的呼喊声,不知道能不能传达给他。

这个时候,树的意识已经全都被右眼抓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身躯完全僵硬,五官知觉与脑袋分离然而,只有少年的右眼,令人毛骨悚然地嘲笑着。

【给我吃。】

最后,这样的呼唤声远远地响起。

「小树!?」

少年的身躯,随着昏迷的拉碧丝一起在青空中逆流。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一百根时针。一百根秒针。在这个房间里,每一秒的时间都会被刻划百遍。

以窗帘遮蔽光线的药剂室里,尤戴克斯赫然睁开眼睛。

「咳咳咳哈

他同时捂住嘴唇,剧烈地咳个不停。

尤戴克斯双膝一落、四肢着地,巨大的肩膀上下起伏着。纯白的圆领披风随之晃动,被披风下摆扫到的时钟与药剂砸在地板上,发出剧烈的声响碎裂开来。

「咳、咳咳唔哦哦哦哦

在恶臭与齿轮之中,尤戴克斯覆盖在圆领披风下的脊椎,宛如要折断般的痉挛着。

尤戴克斯以几乎要呕出内脏的猛烈之势趴倒地面,但是却没有吐出半点东西。他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着。

终于

窗帘随风飘动,当不合时宜的夏季阳光映照出亘汉的脸庞时,他的脸颊凹陷得判若两人。

那是幽灵?还是亡者?

这是魔法的反动又名为反噬的现象。

树的一击带着恐怖的威力,超越空间打击了这名炼金术师。当使魔被击败时,魔法师本人也会随之负伤。

直接切断构成连线的咒力吗?」

尤戴克斯擦擦厚实的嘴唇,扶着椅子站起身来。

他的脚步还摇晃不稳。

「原来如此,比我想像中更行啊!」

他践踏着玻璃与齿轮,轻声低语。

但是,等着瞧吧!

他的嘴边露出可称为会心一笑的笑容。

接着,白色的炼金术师巨汉注视着从窗口洒落的阳光,窃笑着呢喃道:

「不过,我可找到唯一挂心的东西了。妖精眼。」

3

树?」

「社长哥哥!?」

当树被送回〈阿斯特拉尔〉事务所时,时刻已来到夕阳西沉之时。

在两人撞上地面之前,穗波千钧一发地救起他们。

暂且先不提拉碧丝,树算不上平安无事。

黑羽和美贯冲了过来,看着昏睡的树瞪大眼睛。特别是美贯,她的眼中立即浮现大滴的泪珠,抓住树的身躯。

「啊!不可以、不可以!因为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硬是摇晃昏迷的伤患很不好喔。」

「呜~呜~可是,社长哥哥没有睁开眼睛嘛~!」

「所、所以,你先冷静下来啦!」

猫屋敷设法架住激动的美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转向玄关问道。

少女穗波依然低着头,站在玄关处咬住嘴唇。

她的栗色头发染上夕阳的色泽,紧握住公事包的手正微微颤抖。因为背光的关系,他看不见穗波在眼镜下的双眸。

「社长是在魔法决斗里出事的。」

「是尤戴克斯先生下的手?」

「不是的。社长拿掉眼罩进入那种状态,在切断尤戴克斯使魔的连线之后就倒下了。」

穗波的声音依然冷静。

倒不如说,是比起平常更为平静,那嗓音会让人联想到寒带地区的冻结湖面。

「原来如此。」

猫屋敷点点头,白虎从他的怀里探出头喵喵叫着。

他面朝白虎发出叫声的方向问:

「那么,这个女孩是谁?」

「她叫拉碧丝,是尤戴克斯·特罗迪的妹妹,也是我刚刚提到的使魔。」

啊?」

就连猫屋敷也不禁在瞬间皱起眉头。

女孩拉碧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树。别说敌意,她看起来连自我意识都很蒙胧。穗波川缎带系了女巫魔结绑在她白皙的手腕上作为封魔符,这是为了不让尤戴克斯再度与她连线而做的处理。

「嗯好吧!总之,现在有麻烦的是社长。」

猫屋敷摸摸脸颊,再度注视着树。

「虽然没有外伤,可是他身上的咒力非常混乱,特别是右半身最为严重。有一半可以算是咒波污染了。」

「咪呜~」

「喵~」

「喵呜~」

另外三只猫从他的外褂中轻轻落下青龙、玄武、朱雀走过去,舔着树的脸颊。

树的脸上只有被舔过的地方因猫咪的体温微微泛红,但少年的眼皮还是一动也不动。

「嗯马上展开治疗吧!因为要彻底洗净咒力,请猫屋敷先生也来帮忙。还有,我想借用〈阿斯特拉尔〉的咒物。」

「啊,等一下。」

猫屋敷拉住就要从他身旁走过的穗波手腕。

「猫屋敷先生?」

「今天就由我来泡茶吧。治疗就等到喝过茶,听完事情经过后再开始。」

过了一会儿,烘焙茶令人安心的香气从事务所的厨房飘散出来。

把树与拉碧丝暂时交给黑羽她们看顾,猫屋敷在小茶壶里冲进热水。

在等候茶泡好时,青年伸展了一下背脊,突然转向旁边开口:

「安缇莉西亚小姐吗?」

他问穗波。

「没错,那家伙是这么说的。情况演变成魔法战时,社长就拿掉眼罩了。」

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强烈的情绪本来就会对魔法造成影响,特别是社长的情况,他自己原本就没办法控制自如。」

猫屋敷轻轻摇晃泡好的小茶壶,接着他摆好茶碗,咕嘟咕嘟地把茶注入碗中。倒也不是从哪个举动可以辨认出来,但猫屋敷优雅的动作却会让人联想到茶道。

「安缇莉西亚小姐是你在英国留学时代的同学,是吧?」

「算是吧,虽然我是半途入学的学生。」

「学院首席是穗波小姐吗?」

「首席啊~这也是因为安缇为了继承〈盖提亚〉而中途退学像是考试之类的,三次里头有两次都是安缇的成绩比较好。我是连考试期间也常常在户外进行田野调查,每当我这么做的时候,总是会惹安缇生气。」

「哎呀,这是为什么?」

「『如果你那么讨厌我,就和我堂堂正正的对决。』这很像安缇会说的话吧?」

「是啊。」

猫屋敷露出柔和的笑容劝穗波喝茶。

他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穗波接过茶碗,在她手中的茶水表面正微微摇荡着。因为她的手指正在发抖。

「嗯,谢谢你的茶说到这里就够了吧。我也来帮忙洗净社长身上的咒力。」

「穗波小姐。」

「什么?」

「穗波小姐,请你再等一下。」

「为什么!魔法决斗还剩下两次,不快点让社长归队,岂不是要任对方为所欲为了!」

激昂的话语直接朝猫屋敷脸上砸去。

青年阴阳师微微眯细眼睛,避开她的怒气,如此询问着:

「对于安缇莉西亚小姐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还谈什么想法,魔法师的死是理所当然的吧。我们在现代钻研这些东西也是无可奈何的,明明明明都这样了,如果我在这里停下脚步,那才是让安缇白白浪费了性命!」

「积极与考虑不周是两码子事。」

猫屋敷干脆地摇摇头。

「硬要把无法整理的事情整理清楚,这可不是成熟的行为。如果在站不起来的时候硬要站起来,原本能够痊愈的伤势也会好不了的,这是愚昧的行为啊!」

!」

穗波的肩膀抖了一下。她似乎想要抗议似的抬起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咒力的洗净工作就交给我和美贯负责吧。这段时间你就休息一下我出去了。」

「喵呜~」

「咪呜~」

把茶盘放在猫咪们白虎与朱雀的背上,猫屋敷注视着穗波的背影。

即使如此,这次穗波并没有叫住他。

(好了好了从现在开始就是重头戏啊。)

喵~」

玄武十分担心地叫着,猫屋敷搔搔它的下巴,然后转过走廊转角。

「咦,黑羽小姐?」

「啊,猫屋敷先生!」

长发的少女站在走廊的另一头。

「那、那个,对不起,我总觉得不好进去厨房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在他的催促下,黑羽用有点慌乱的口吻说:

「在地下室里美贯说她不想跟害社长哥哥受伤的的人待在一起,跟拉碧丝吵架了。」

「哎呀、哎呀。」

猫屋敷还没听她说完就急忙迈开步伐。

他走下阶梯。

〈阿斯特拉尔〉事务所的地下室,是用来举行大型魔法仪式的房间,张设了复杂的选择性结界。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起地面上的事务所,此处更可以说是〈阿斯特拉尔〉的关键重地。

祓除吧,清净吧。」

当猫屋敷走下长长的阶梯,打开青铜制的大门时

「祓除吧,清净吧。乞求连说出口亦感敬畏之祓户大神灵验,若愿一切恶事罪秽祓去消除,便宣读天津祝词之太祝词事

口齿不甚清晰的祝词,在十公尺见方的地下室里回响。

啪!

拍手声跟着响起。

虽然肉眼看不见,但某种清净之物从结界中进一步划下界线。

「哼~哼~」

身穿巫女服的美贯在结界中央,像动物般地威吓着拉碧丝。陷入昏睡的树被放置在她身后的床上,由于刚刚施行的「禊」,整个房间沐浴在澄澈凛然的空气中。

相对于美贯,拉碧丝依然沉默不语。她在比美贯拍手之处稍微前面的位置呆站着。

拉碧丝一如平常的面无表情,但她一直在原地轻轻踏步,看起来也像是很为难的样子。

美贯。」

猫屋敷对她喊道。

「啊!」

「啊什么啊,我不是交代过要你们别吵架吗?」

美贯畏缩地提出反驳:

「因、因为,是这个女生害社长哥哥受伤的吧?所以我叫她离开社长哥哥身边,但是她却一直黏着他。而且那个女生的身体一定有问题啦!」

关贯的神道的魔法特性「禊」,是祓除一切污秽的绝对结界。「楔」几乎排斥所有的魔法,咒力,相反却对人类本身毫无影响。

那么

猫屋敷转移目光。

拉碧丝保持沉默,她的肩头渗出白色的液体。

一开始,他还以为那是油漆之类的东西。因为刚刚「禊」的冲击力,害桌子或什么的涂料剥落了。

然而

那液体虽然是白色的,却散发出他所熟悉的气味。液体流出的量不过勉强能渗透衣料,但是黏稠的铁锈气味却如潮水般扩散开来。

「白色的?」

黑羽睁大了双眼。

4

「原来如此。」

猫屋敷彻底明白了。

你是人工生命体(注:人工生命体=Homunculus,荷姆克鲁斯,又译人造侏儒)吗?」

「那、那是什么东西?指的是什么?」

黑羽在后面眨着眼,身为灵体的她也无法靠近美贯的「禊」。

「就是借由炼金术制造的人工生命,用拉丁文来说则是『小人』。依照帕拉塞尔苏斯(注:「帕拉塞尔苏斯」文艺复兴初期的医师、炼金术师)的论文,人工生命体应该是只能活在试管中的生物,但是她似乎逃离了这个枷锁。」

「因为哥哥是天才。」

拉碧丝面无表情地说着,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像不感到自豪。

与她的神情相反,拉碧丝并没有试着按住从洋装里渗出的鲜血。说不定她没有痛觉,即使拥有痛觉,说不定她的脑中也没有治疗伤口的思维。

人工生命体,没有灵魂的小人。

根据传说,关于他们的能力可说是大异其趣。

有文献记载,他们一出生就拥有自然界的一切知识;也有传说表示,他们与人类的婴幼儿并无不同。关于制作方式与材料也是,有些说需要人类的精液与数种草药,有些说必须要有马粪或鲜血,一致的记述极为稀少。因此就连在〈协会〉之中,能够创造人工生命体的炼金术师也只有寥寥数人。

不止如此,他还用上新的办法,型塑出几乎和人体一模一样的人工生命体?)

尤戴克斯·特罗迪。

在伊庭司失踪后的七年以来,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猫屋敷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时,拉碧丝转头望向他。

「我知道你,哥哥有说过。猫屋敷莲,是唯一留在〈阿斯特拉尔〉的后辈。」

「我还以为那个人已经把〈阿斯特拉尔〉的事情全都忘掉了。」

猫屋敷抓抓头,熏灰色的头发沙沙摇曳。

那么,就像美贯所说的一样,你不打算离开这里吗?」

「拉碧丝要待在树身边。」

简短地说完后,拉碧丝再度转向树。

「那个

「不要。」

拉碧丝一口拒绝,就连头都没有摇一下。

感觉上,她有点像只忠犬。拉碧丝注视着昏迷少年的眼神,甚至可说是一心一意的。

少女断然说道。

「拉碧丝要待在这里。」

「嗯

猫屋敷动了动脑筋,提出替代方案:

「这样好了,我允许你待在这个房间的门前。因为我们得替他彻底洗净咒力,我想避免人工生命体的咒波干涉。」

「猫屋敷先生?」

这个让步让美贯瞪大眼睛。

「这样太奇怪了吧!如果那女孩对社长哥哥做出什么事,那该怎么办?」

「人工生命体没有足以伤害他人的自我。只要尤戴克斯不下命令,她就不会伤害社长吧?既然有穗波小姐的女巫魔结在,她就不能牵上新的连线。」

「可是

「拉碧丝不会让树受伤。」

人工生命体少女断然回答。

「哼你在说什么啊!那社长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是哥哥做的拉碧丝不会让树受伤。」

猫屋敫与黑羽都无言地注视着少女。

不知为何,就连美贯都陷入了沉默。尽管她依然把树护卫在背后,不满的鼓起腮帮子,但还是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拉碧丝的回答就是如此的真切。

「那就这样决定了。在等待的时候,你要不要喝点茶?不然茶也会冷掉的。」

「茶?」

拉碧丝纳闷地歪着头。

「喵~」

「咪呜~」

在猫屋敷脚边,一直背着茶盘的白虎与朱雀发出小小的抗议声。

穗波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

〈阿斯特拉尔〉的沙发已失去弹性,不过光是蹲坐在坐垫上面倒还十分柔软。

她眼前的茶几上放着没有饮用的烘焙茶,银色的公事包滚落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地板上。

穗波用食指指着那个公事包。

『我在月光下乞求。』

于是,自窗外射入的月光倏然伸长。

『借由灵树与月之守护,解放南方的咒缚。发射!』

染上月光的槲寄生飞镖呈一直线朝公事包飞去。月光在只点着微亮灯泡的室内弹开,连着两三次猛撞上公事包的表面。

但是碎裂的却只有槲寄生的飞镖。

连一点伤痕都没有吗?」

穗波一脸苦恼地低语。

她已经尝试过相当多的咒术,却连这个公事包的正确材质都搞不清楚。不只如此,公事包上连锁孔或接缝都没有。

穗波唯一明白的,只有这个公事包本身,是作为一个最小规模的结界在运作机能而已。

(真不愧是伊庭司的遗产

〈协会〉之所以会在魔法决斗分出胜负前就把公事包交给他们,是因为〈协会〉有绝对的自信,没有钥匙就打不开这个箱子。虽然不知道伊庭司遗留了什么东西,不过光是这个公事包的结界,就可说是非常稀有的咒物。

(尤戴克斯会想要这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

穗波叹了口气。

她的身体随咒力的消散一口气失去力气,让穗波想起“脱力”这个名词。

『如果在站不起来的时候硬要站起来,原本能够痊愈的伤势也会好不了的。这是愚昧的行为啊!』

!)

穗波咬紧牙关。

其实她明白,猫屋敷的指摘是正确的。

就算她现在勉强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虽然如此,穗波还是不甘心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无法原谅感到害怕的自己。

没错。

她害怕了。

『对于自己的魔法过度相信的愚昧之徒啊,所以你才会曝露出这等丑态。』

与尤戴克斯的决斗,和化为魔法的魔法师欧兹华德不同,始终是在同一个竞技场上进行的魔法战斗。对穗波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有战败的预感。

比起任何事情。

比起任何事都更令她不甘心、令她害怕的是

又让小树

PRRRRRRR

一阵电子音突然切入穗波的思绪当中。

那是手机铃声,树的手机正响着。手机就塞在从昏睡少年身上脱下的德式礼服口袋中。

「啊

PRRRRRRR

铃声不死心地持续响起,堪称顽强。

穗波输给那份毅力,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她把手贴在胸口上,战战兢兢地按下了通话钮。

『你终于接电话啦!怎么啦,树哥?』

突然间,一个活泼少女的声音敲打着耳膜。

「伊?哥哥?」

『喂?』

糟糕,我不小心回答了!做个深呼吸让心绪冷静下来,再试一次吧!

「我、我的名字叫穗波·高濑·安布勒,是社长不,伊庭同学的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可是,现在是日本晚上九点吧?』

「啊!」

没有防备的穗波被她的问题击中要害。自己竟然会连续犯下这种不像自己的失态!

但是,让穗波吃惊的事情还不只这些。

『啊、啊、啊!那个,难、难道!你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咦咦!」

『啊~!所以就算我说了那么多,哥哥还是不肯来美国!』

穗波感到在电话另一头的妹妹正一个人认同之后点点头。明显朝不妙方向前进的感觉,让穗波的心里冒起鸡皮疙瘩。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对,我们是同学,也是打工的伙伴!」

『咦,不对吗?』

树的妹妹傻楞地问。

『那,树哥人在那边吗?』

「这那个伊庭同学他把手机忘在打工的地方了,所以就先由我保管。」

『啧,真无聊。不过,哥哥还是老样子耶!』

树的妹妹友善地笑着,拍了拍手。

『树哥打从以前开始就常常丢三落四的。像铅笔盒或橡皮擦之类的东西倒还好,严重的时候,他还把整个书包忘在家里就去上学了呢!结果上了高中以后,这毛病也没改过来。』

「忘掉整个书包?」

『嗯,那个这要保密喔。他以前曾经忘记带便当,结果还跟小孩子一样哭着回家唷。他最近还会这样吗?』

「最近是没那么夸张了

穗波一边微笑,一边承受罪恶感剌痛着内心。

这段对话实在太过日常了。

那名少年,应该可以用这么平凡的方式生活。

是他们把树拖进了这个世界。因为有魔法师的「遗产」存在,他们就只顾自己的方便把树叫出来、只顾自己的方便要他担任社长。

然后,还让他碰上那样的事。

   (只顾自己方便,自以为是的约定啊!)

小树!小树!小树!』

『我要成为这里的女巫。』

就算他们在许久之前曾经约定过,既然他本人都已经忘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咦,怎么了?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不是这样的。」

穗波以无力的语气否认。

可是,她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了。越是与树的妹妹交谈,穗波就感到自己的罪恶越被突显出来。现在的她,已经失去直视那些罪恶的力量。

『那么我可以拜托你传个话给树哥吗?』

「啊嗯,没问题。」

『谢谢!嗯这是我爸爸也就是树哥的叔叔要转告他的话。他说在很久以前,司伯父有交代过他。』

树的妹妹继续说道:

「要是有个叫尤戴克斯的人来了

穗波的表情,僵硬得宛如看见梅杜莎的脸庞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