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SIZE: [FONT] [RESET] [FONT]

第五章 魔法师的形体

1

时间正在流逝。

安缇莉西亚唤起艾利欧格之后,要树待在原地等候。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要找东西吗?」

「不需要什么行动。既然在〈夜〉之中使用了魔法,对方应该迟早都会来到这里。」

在他身旁的安缇莉西亚一边让迷你艾利欧格坐在自己的掌心上,一边回答树的疑问。

「对方会过来?」

「嗯,因为这里就类似那家伙的身体内部。不管想不想要,它应该都会察觉魔法的气息。」

「那家伙是什么?」

「你别问比较好。」

「我说过会保密吧?」

树不满地嘟起嘴。

这么一来,金发少女似乎很为难地发出叹息后开口:

我们是来捉拿触犯禁忌的同伴。」

「禁忌?」

「你果然不知道。在魔法师的世界里,有几个绝对的禁忌。其中之一就是化为魔法。」

「这个我曾听猫屋敷先生说过。那是什么意思?」

「这也没有多难懂。舍弃名为肉体的躯壳,与自己修练的魔法同化也就是与世界一体化。在某些宗教上来说,这境界也是觉悟的极致吧!」

霎时,树的眉头费解地皱在一起。

「可、可是,我连一半都听不懂耶?」

「因为树是个笨蛋。」

安缇莉西亚俐落地断言道。

不只如此,她不知不觉中直接叫起树的名字了。那种口气与其说在表现亲近之情,倒不如说是把树当成仆人来对待。

「嗯那么,这个〈夜〉也是触犯禁忌的魔法师干的好事啰?」

「这不是刻意造成的。化为魔法的魔法师,光是存在就会散播咒波污染,只是那种污染刚好是与〈夜〉酷似的现象。因为这样,当〈协会〉认定这是『工作』时,我可是很慌张的。」

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树总算明白了。安缇莉西亚之所以妨碍他们,并非单纯是为了「工作」。

在明白的同时,树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那安缇莉西亚小姐很难受吧?」

「咦?」

「因为你们曾经是同伴啊!现在却不得不去追踪、捉拿那家伙,这不是很难受吗?」

「没这回事再怎么说,我也是〈盖提亚〉的首领。要为触犯禁忌的同伴负起责任是理所当然的。」

安缇莉西亚高傲地挺起洋装下的胸膛。

树听到这些话:心里想着。

(因为身为首领吗?)

仔细想想,自己同是身为社长。就算是硬被推上去的位子,自己也算是站在穗波他们之上。就连这次的「工作」,他们也算是真的只能说也算是有给他机会自己去做选择。

既然这样,自己能不能对他们有所回报呢?

至今以来自己不断逃避,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自己也能做得到什么社长该做的事吗?

我说不出「做得到」啊!)

「怎么了?」

也许是担心陷入沉默的少年,安缇莉西亚窥视着他。

所以,树什么也没多想就把想法说出口:

「没有,我觉得像你这样好帅气喔!」

「怎么?」

「没、没什么。只、只是突然被人这么说很吃惊而已没错,我这个身躯是由数千年之久的岁月所培育出的魔法结晶,当然应该背负起伴随力量而来的责任。而且,就算是你也能看得到灵体,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对吧?」

安缇莉西亚闹别扭似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事,猛然把脸靠过来。

「咦!」

树的心脏砰咚一跳。

少女迅速地抚过黑色皮革眼罩。

「这么说来,这眼罩是什么?你受过伤吗?」

「咦?嗯、嗯,这没有多严重啦!」

「可是,你在学校也一直戴着眼罩吧?这里留下了惨不忍睹的疤痕吗?」

安缇莉西亚由下往上仰望着树的脸,毫无顾及地发问。

从她漆黑的洋装问隐约可见树一边感到胸口莫名奇妙地发烫,一边拼命摇头。

「啊,这是我以前在〈鬼屋〉被怪物追赶时弄伤的。因为他们说不能看到太阳托这道伤的福,我的右眼现在变得只能看见妖怪或是咒力的流向。」

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树才会解开眼罩。

平常洗澡几乎都是淋浴,像洗脸之类的他也不在意就直接戴着洗。树还记得一开始难以掌握远近感的辛苦,不过他到十岁左右就习惯了。就连会看见妖怪这个问题一年里大概也就两三次吧?

这也已经很多啦。」

每回看到妖怪,他不是倒下就是昏死过去,净是碰到些凄惨的遭遇

总觉得,自己现在会待在这里,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树。」

安缇莉西亚突然用双手捧着树思考中的脸颊。

「噗哇!哇、哇,啥、啥么?」

「树,你就算戴着眼罩也看得到灵体吗?而且还看得见咒力本身的流向?」

那是非常冰冷的声音。

就和在公园里相遇时;还有几个小时以前,在海面上对峙时一样那是无情的、魔法师的声音。

咦?嗯,可是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看得见灵体的眼睛,和用来看一般事物的眼睛不一样嘛。」

「我说的不是这种问题!」

女巫纵声一喝。安缇莉西亚以严厉的眼光盯着浑身一颤的树,碧绿的眼眸中充满了疑惑与愤怒。

「就算灵感上的视力与普通的视力不同,但最后还是得依靠肉体的眼球来看。不可能会有把眼睛盖住还能看得见的事。就算你能使用透视能力,可是如果不是非常熟练的魔法师,是不可能同时进行透视与灵视的。那种事情,就好像透过望远镜来观看显微镜一样。」

「可、可是,我现在就看得到啊

「所以我才说很奇怪。树,你好像没有注意到,但是那样的眼睛已经不能称为人类的眼睛了。说到不必去意识,平常就能发挥那种视力的眼睛

安缇莉西亚宛如烈火般的发言突然中断。

?」

「怎么了?」

「艾利欧格

树随着这句话看向安缇莉西亚的肩膀,搭在她肩膀上的迷你艾利欧格正勇敢地扬起旗帜。

那面旗帜、还有艾利欧格隐藏在头盔面罩下的眼眸,都盯着窗户的另一头。

窗户?)

背脊上感到一阵恶寒,树跟着回过头。

就在这个时刻。

突然间妖怪工厂大幅摇晃起来。

让树误以为是地震的摇动就和开始时一样突然地停止,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庞大浓厚的气息。

!」

那股气息带着无可救药的恶臭,几乎让人想吐。

树的牙齿格格作响,颤抖迅速扩散到全身。他的双脚失去力气、双膝落地,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于是,那股气息发出声音:

「找··了」

「咦?」

「树!」

安缇莉西亚的高声警示同时响起。

「它来了!」

啪嚓!

也许是无法承受刚才的震动,原本就已开始崩塌的天花板裂缝大幅裂开。

有物体从那一道看起来就像恶魔爪痕的裂缝中黏答答地落下。

那是呈现漆黑柏油状的

污泥。

腐液。

淤泥。

那是一团只能够如此描述,散发出惊人恶臭的液体。

咕嘟噗噜咕嘟。

从天花板滴下的污泥正在蠢动,泥浆蠕动着汇集在一起。

「那、是、什么

树茫然地低喃。

污泥在水泥地上留下拖行的痕迹,重重叠叠的堆积起来。

烂糊烂糊地。

黏稠黏稠地。

污泥缓缓地生出四肢,抬起头部,构成形体。

如果污泥所构成的形体,是在传说中会出现的龙或魔物,那不知道该有多好,不知道会是多么大的救赎啊!

然而,那形状却

「人

是太过清晰的人形。

【是魔法

右眼再次发出声音。

但是树却连那声音都没注意到,断断续续地喘着气。

「那东西叫做魔法?」

(那么,这就是化为魔法的魔法师吗?)

像这种东西?

眼看着一行泥的形体渐渐变得完整。黏液一边咕噜咕噜地循环着,一边冒出类似手指的突起、像是耳朵的隆起以及形似嘴巴的空洞。

那团物体咕啾、咕啾地喷洒出黄色的黏液,渐渐接近这里。

··可爱··安缇」

泥团的嘴巴在动。

「我·可爱··安缇·找得我·好苦」

它的发音非常剌耳,光是听到那声音,耳朵好像就快溃烂了。

「把···还给····

一半在崩溃,一半同时又在重生的污泥伸出手。

!」

过度的恐惧感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树一屁股坐倒在地往后退。

相对的,金发少女低下头喃喃说道:

欧兹华德父亲大人。」

少女平静地说:

「如果父亲大人还要暴露出更多丑态,就由我来毁灭您吧!」

在冰海旁边敞开的树林一角中,穗波正在排列槲寄生的魔法阵。

她将刻上特殊文字的树枝配置在四角,中央燃烧着小小的篝火。受到火光映照的穗波,以极为严肃的表情扔出几颗石头。

「穗波姐姐,你在做什么?」

帮忙把槲寄生插在地面上的美贯发问。

「虽然有点蛮干,但我要用这个火焰连结到冰海里。」

「连结要怎么做?」

「刚刚,社长的社章有咒力反应。」

穗波摸摸自己衣襟上的社章。

「我想大概是安缇拿了社章用在唤起上吧?不过,我的社章也有感应。这样一来,即使两者之间的连线非常稀薄,还是能够相通。」

「原来如此,也就是彼此有缘吧!」

猫屋敷佩服似的把手一拍。

唤起魔法原本就是从异界召唤出灵体的法术,也可以说是用来与距离遥远的对象联系的法术。既然相同的社章使用在这种魔法,那穗波与猫屋敷拥有的社章也会有缘分相通,就魔法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对了,在居尔特神话里,曾出现诸神的德鲁伊将两个空间联系在一起的故事吧!你打算模仿那个故事吗?」

「喵?」配合猫屋敷的问题,黑猫玄武也发出叫声。

「嗯,关于传承的内容,我过去曾在威尔斯的说书人那里听过。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就是了。」

穗波有点不安地看着火焰。

槲寄生与火焰。

法阵摆设的位置与德鲁伊之环别名圆形石林(注:圆形石林=Stonehenge)的巨石群柱相同。和安缇莉西亚使用的魔法圆一样,对居尔特魔法西百,这个设有槲寄生与火焰的祭坛,才是最适于使用咒力的「场域」。

穗波深吸一口气。

她碰触社章。

居尔特魔法本身,是个在现今几乎已被遗忘的魔法系统,魔法也不是拿来用在空间接合等其他用途上的东西。

可是,我要做。」

穗波斩钉截铁地说。

2

这种感觉,就像工厂的空气全被换成了浓硫酸。

树的喉咙刺痛,眼前晕眩得很厉害。世界正摇摇晃晃地扭曲着,以那团污泥为中心,受到污染化为异界。

简直就像地狱一样。

触犯禁忌的魔法师会散播咒波污染。

树正亲身清楚地感受到那句话的含意。

毫无疑问,这就是禁忌。

是罪恶的团块。

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

但是

「父?」

这个名词,让树感到困惑。

安缇莉西亚没有回答。

她只是正面迎向蠢动的污泥欧兹华德,堂堂地说着:

「父亲大人,如果您能说话,那我就再说一次。如果您还要暴露出更多丑态,就由我来毁灭您吧。」

自始至终一直面向前方的安缇莉西亚发出宣言,对拥有人形的污泥断言道。

「丑··

污泥开口了。

树浑身颤抖起来。

霎时,一部份的污泥突然构成了其他形状。

那些发出啪啪声响飞动的物体是树几小时前才看过的黑鸠群!

沙克斯!?」

黑鸠群啄打混凝土墙,穿过损坏的机器,成群淹没了安缇莉西亚刚才所在的地方。

少女在干钧一发之际滚开了。

当安缇莉西亚再次站起来时,黑鸠已经变回污泥,她刚才站立的地板被破坏得不留原形。地面上只剩下一个像陨石坑一样的巨大球形坑洞。

何况,事情还没有就此完结。

就在同时,另一个成形的污泥朝树扑去。

「马尔巴士!?」

那是黄金之狮现在已变为沾满污泥的魔神之狮。

马尔巴士发挥猛兽的脚力。

在不到眨眼之问逼近过来,张开大口打算把树吞下。

!」

啊!

我要死了。

这一瞬间,树已对死亡有所自觉。他全身动弹不得,腥臭的吐息包围着脸颊,马尔巴士雪白的牙齿已经触及他的脖子。

「GISYAAAAAAAAAAAAA!」

然而,发出惨叫声的却是猛兽。

马尔巴士的眼珠弹了出来。

啪唰一声,灵体的黑色血液泼洒在树的头上。有人勾住他的脖子,把茫然失神的树拉开。

「树!振作点!」

树被安缇莉西亚拖着走,马尔巴士在视野中变回污泥。贯穿雄狮眼珠的迷你艾利欧格用力一跃,落在安缇莉西亚的肩膀上。

「啊哈啊

树剧烈地喘着气。

他感觉全身的氧气被一口气耗光了。不管树再怎么吸气,都无法变得舒服一点。

「安缇莉西亚小姐

树好不容易才能开口低喃:

难道说那每一个泥团都是魔神?」

「正确的说,是魔神悲惨的下场。」

安缇莉西亚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回答:

「欧兹华德父亲大人化为魔法的结果是失败了。他偷偷集合弟子,想要与七十二柱魔神同化,结果却无法同化,变成那团只有将欲望与本能复写上去的污泥。那堆污泥是在七十二柱魔神里混合了六十五柱魔神,已经什么都不是的灵体肉块。」

树的右眼之前看到在工房里的那一幕

溅污地板的血海;飞散的肉体碎块;刚砍下来的头颅滚落在魔法圆阵里。

安缇莉西亚的父亲在当时就死亡了吗?

明明已经死去,却只有他的罪恶留下形体吗?

就算他触犯了禁忌,这是多么、多么痛苦啊!

阿。」

真是少一根筋,树到了这时候才首次察觉到一件事。

「安缇莉西亚小姐,这样不就一点办法都

既然同样操纵七十二柱魔神,那胜负就建立在魔神的数量与质量上。可是在抵达这里以前,安缇莉西亚最强的魔神们已经被吞食了。再怎么说,光靠迷你艾利欧格也不可能应付

「有办法。」

但是,安缇莉西亚淡淡地露出微笑。

「因为,我是来毁灭父亲大人的。」

「安···

一行泥再次震动起来。

在下一刻跑出来的,会是格莱杨拉波尔?布提斯?还是树不知道的七十二柱魔神?

三柱黑影以子弹般的高速直奔而来。

但是,在它们行动前,安缇莉西亚已经扬起手中的所罗门五芒星。

退去吧!」

来了!」

在半山腰等候的〈盖提亚〉黑衣人呐喊出声。

「仪式开始!」

同一时间,咒力通过所有围绕着冰海的魔法圆。

一瞬间,这个巨大的复合魔法圆阵有了意义。

「喔,魔法圆之间的复合吗?」

待在半山腰的影崎面无表情地低语。他的话在字面上明明带着佩服的意思,在声调中却完全找不到那种感情。

「这就是〈盖提亚〉的秘传仪式吗?」

三柱魔神已逼近安缇莉西亚身旁。

一是口吐火焰的炎狼。

一是巨大的豹子。

一是生有飞翼的牡牛。

三头魔物转瞬间就扑到无力的少女身上,要将她吞食殆尽。

事情在一瞬间划下句点。

「退去吧!」

就这么一句话,便让三柱魔神消灭得无影无踪。这一次,它们甚至没有变回污泥。

安缇莉西亚只是扬起手中的所罗门五芒星。

「安缇莉西亚小姐

「既然是能够唤起的东西,也就能让它们退去。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吧?」

少女再一次对惊愕的树露出微笑。

「当然,这么做需要超越对手的咒力。包含我在内,如果有二十名〈盖提亚〉的魔法师在毕竟是不会输给父亲大人的。」

这就是布置在外围的魔法圆,其真正的用途。

他们将退去的魔法圆重重交叠在一起,仅仅等候着这个瞬间。

······!」

污泥疯狂地挣扎着。

「其实我是打算在排除〈阿斯特拉尔〉之后才这么做的。因为这是〈盖提亚〉的秘传仪式之一不过,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办法了。」

安缇莉西亚的表情比起夸耀胜利,看起来反而很悲伤。

「退去吧!」

她紧握着所罗门的五芒星大喊。

咒力轰地一声击中污泥。

退去吧!退去吧!退去吧!」

那是次序正好与唤起相反。

与唤起相对的退去。

构成污泥形体的魔神们,一个接着一个依照相反的次序被安缇莉西亚送回异界。污泥渐渐地剥落,痛苦地翻滚着被削去。

树眼睁睁地看着污泥逐渐缩小。

宛如受到火焰的灼烧。

一开始比起树还大上一圈的泥团,在转瞬间变成孩童大小,立刻又被压缩到小狗小猫的尺寸然后在几秒之后消失了。

多么无聊的下场。

「哈

哈哈,树发出干笑声。

替她担心的自己就像个笨蛋一样。

打从一开始,安缇莉西亚就握有王牌,还是与〈盖提亚〉这个魔法集团非常相称的手段。

「哎呀,你怎么了?树。」

他回头一看,安缇莉西亚恶作剧似的笑着。

「安、安缇莉西亚小姐

「我有说过,要你放弃这次的投标吧?因为这件事光靠我们就足以应付了。如果没有〈阿斯特拉尔〉来碍手碍脚,事情还会简单得多。」

金发的少女拉着洋装的裙摆,优雅地行了个礼。

「不过,我还是有点感谢你。因为,即使是那样的父亲,好像也只有你愿意为他哀悼。」

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搔搔脸颊。

就在这个时刻。

声音在虚无之中响起。

我,诉说,唤起。(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咦?」

树回过一看。

就在他的眼前,那声音继续念着。

我,诉说,唤起。(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I do invocate and conjure thee, by Beralanensis, Baldachiensis, Paumachia, and Apologle Sedes; by the most Powerful Priness, Genii, Lichide, 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ean Abode; and by the Chief Prince of the Seat of Apologia in the Ninth Legion

突然间,蜷缩在混凝土地板上的污泥残渣塑成形体

「安缇莉西亚,后面!」

「什!」

少女转向背后。

但是,终究是来不及了。

这一次就连宣告退去的时间都没有,拥有鹰翼的飞狼浑身污泥的格莱杨拉波尔自背后扑倒少女。

「可爱··安缇·真可惜··

应该已经消失的污泥发出沙哑的声音,再度隆起。

泥团形成人类半是崩溃的老人形体。

「既然··能够·唤起·的东西·就能·让它们·退去·那反过来·也是·一样·只要·还有·一点残渣·剩下·就能·再次唤起·

安缇莉西亚的脸上浮现痛苦与惊愕的神情。

她搞错了。

不管是树也好,安缇莉西亚也好,都以为一污泥没有理性。他们认为那团污泥已经了抛弃身为人类的智慧与知识,只是像野兽一样的物体。

这是错误的。

身为魔法师时习得的秘传仪式还有魔法,那东西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它一直等待着少女露出破绽的瞬间到来。

多么狡猾啊!

「父亲大人

「来·让我吞食·你的魔神··

污泥缓缓地由污泥构成的老人,缓缓地接近安缇莉西亚。

它完全没把树放在眼里。

只能看得见就连魔法师都不是的少年,在这个场合上什么都办不到。

实际上也是如此。

魔法并非能够实现不合理之事的神秘事物。魔法只是隶属于异界,结果也不过是个弱肉强食,依循阶级制度的系统。

腐液自老人的手指滴滴答答地垂落。

倒在地的安缇莉西亚嘴唇边

就在腐液即将滴落时,被人用力拉开。

「你···?」

污泥的声音里第一次产生了疑问。

树的手,抓住了老人的手腕。

等、等、等等一

树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发抖得连牙根都咬不合了。

光是从抓住对方手腕传来的异样触感,就让树快要呕吐出来。

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有放开手。

「你···

老人的头软绵绵地转向不可能的角度,类似眼珠的突起缓慢地注视着这里。

!」

身上的肌肉从被它注视的部位开始痉挛,树被目光紧紧地困在原地。

那简直就是邪眼。

老人挣脱树僵硬的手,手指啪嗒伸向树的脸庞。

「这···

污泥的喉咙蠕动着。

「这····有趣·

腐液滴落,树的眼罩咻咻冒起白烟。

「咿!」

树动弹不得。

他感觉老人溃烂的手指抚摸着眼球表面。那软绵绵的恐怖触感,隔着眼罩传递到眼球上。

然后

滋噜

碰触到社章的污泥手指,突然问融化溃散了。

!」

树别在衣襟上的社章,发出燃烧般的高热。

「什··

老人急忙闪开。

他的身躯再度摇晃起来。

因为小小的箭矢,正连续刺中老人扭曲的背部。

是槲寄生的飞镖!

接着,新的人影出现在安缇莉西亚刻划的魔法阵中。

「穗、穗波!」

「社长让你久等了。」

栗色头发的少女露出笑容。

成为使用火焰与魔法阵连结空间的代价,穗波身上有点烧焦的斗篷与尖帽,此时看起来格外迷人。

不知何时,扑倒安缇莉西亚的飞狼格莱杨拉波尔已经化为泥块消失,她起身站在两人旁边。

让你看到我的失态了。」

安缇莉西亚小声地呢喃。她的洋装也在被魔神扑倒时给撕裂了几处,幸好没有受到严重的外伤。

「大致的情况我都明白了,刚才的复合魔法圆阵已经停了。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下?」

哼,我还好得很。」

安缇莉西亚用力咬紧牙关。

他们一起瞪着由污泥组成的老人。

但是

「在·〈夜〉里·再会吧·

污泥突然溶化了。

泥团从老人的脸孔、肩膀、脚部、手臂开始,毫无次序地化为黏液,在地板上扩散开来。

液体就这样沿着地板流动,咻噜咻噜地消失在混凝土地面的缝隙问。

「消失了?」

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树揉揉眼睛。

他明明才做好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一战的觉悟啊?

「社长你没事吧?」

穗波冲到他的身旁。

嗯。」

回答穗波之后,树砰地一声坐倒在地。

「社长?」

「啊没有我脚软了。」

哈哈哈,树发出疲惫的笑声。实际上,他觉得这一晚就累积了好几个月的疲劳。特别是最后的那一分钟,感觉上有好几年的份量。

真是的,我还以为你变得中用一点了!」

穗波轻声喃喃说着。

不可能习惯这种事情吧?树正要这样说,这才发现嘴巴没办法顺利动作。

啊,他不行了。

「穗波我好像快昏倒了,话就先说在前头。」

「咦,什么事?」

树只挑出重要的事情,告诉难得一脸担心反问的穗波。

「嗯,关于刚才那个泥巴老爷爷的事是秘密喔。」

「秘密?」

「没错因为我和安缇莉西亚小姐约好了。你也向猫屋敷先生还有美贯说一声吧。」

「树

安缇莉西亚不禁按住胸口。

后面的事就拜托你啦。我有一点累了。」

「等、等一下,社长

树的身体昏昏沉沉地靠向穗波。虽然这举动很轻率,感觉却有点舒服。

最后,树越过生锈的窗框,看到外面的景象。

啊,原来如此。

他总算明白怪物之所以会消失的理由了。

晨光微微自损坏的窗户射入屋内。

冰海以及其他的一切都已消失,只有理所当然的山问景色只有妖怪工厂,孤零零地留在地基上。

「社长哥哥!」

树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美贯飞奔过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