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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美丽的怪物

录入: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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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村里的街道有许多人往来,非常热闹。摇晃着露出细长面包的购物篮走过的女性,还有拖着载满蔬菜的货车前进的年轻男子。长毛马拖动货车缓缓横越街道,上面堆放大量充满夏日酸甜香气的乾草。

木头房子上面缠绕着藤蔓,还有天竺葵的红色花朵,反射夏日的耀眼阳光。

一弥与艾薇儿两人快步走在这样的街上。

「真是的,久城同学啊

艾薇儿不知碎碎念些什么,一弥拾头发问:

「你说什么?」

「没有不对我说了,我说了『真是的,久城同学』接下来我还打算说『还真是出人意外的孩子气呢』懂吗?」

「你说我孩子气?」

一弥停下脚步。

艾薇儿一向精神奕奕的可爱脸庞,浮现有点闷闷不乐的表情。一弥似乎有点不满: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而且我绝对不是孩子气。可能有点顽固,但我在意的是事情的道理。也就是说

「她差点哭出来耶。」

「也就是说我咦?维多利加差点哭出来?」

「嗯。脸胀得通红,小小的嘴唇不停颤抖。」

「这,这样吗

一弥吞下正要脱口而出的话,摆出陷入沉思的表情。两人再度在忙碌的村中街道前进。

你觉得我说话太过分了吗?说她摆架子,会不会严重伤害维多利加?」

「谁知道。」

艾薇儿把脸转开,小声喃喃说道:

「久城同学,无论我怎么要你、怎么为难你,你都不会那么生气。总是客气又温柔。可是和维多利加讲话就很直接。我想你和她的交情一定比和我的交情好很多吧。」

正在烦恼维多利加的一弥吓了一跳,看着艾薇儿鼓起的脸,然后像是很伤脑筋地说:

「那是因为艾薇儿是个直爽开朗的女孩,不会耍性子,也不会让我为难啊。」

艾薇儿还是一副不满的模样。

在两人慢慢往前走的时候,已经来到村郊的墓地。这里是比村庄地势梢低的盆地,枯萎的树枝纠缠在一起,每当潮湿的风吹过就会开始摇晃。气温稍低,空气里也带着湿气,是个让人感到微寒的地方。

柔软的黑土各处都有细长白色十字架斜斜插入地面。一弥和艾薇儿不由得手牵着手,慢慢越过墓地的栅栏,往里面踏入一步。

「究、究竟是哪一个?」

「看墓志铭就知道了,艾薇儿。」

「这样啊,也对。」

一弥和艾薇儿来到村里的公墓寻找外地人坟墓。在最近二十年里死亡、不属于村人的墓,一定是在时钟塔里死亡的外地人坟墓,一弥认为为何以从那里找到事件的线索。

一弥根本无意参与这个比赛,但是来到村里之后,又因为天生的认真个性,提出这个应该很合理的建议艾薇儿也高兴地赞成他的提案,只不过

两人为了寻找时钟塔的牺牲者,在墓地里不断徘徊。漆班的泥上柔软潮湿,把两人的鞋尖染成暗沉颜色。艾薇儿终于在一座古老的大型坟墓前停住脚步,开始读超墓志铭。

「呃古老了完全无法辨识。可是写了好多的名字,好多上面差不多有二十个名字,这是合葬的意思吧?」

「是在五百年前。」

不是一弥的声音响起。艾薇儿发出「啊!」一声惨叫跳了起来。回头一看,在艾薇儿和一弥的身后,不知何时跟着一个六十岁左右,头发半白的男子。驼若背、皮肤有如皮革一样透黑脏污。手中的大扫把插在地上。倚着它盯着两人。

「呃、那个

「那个巨大坟墓是基督教徒的坟墓。大约五百年前死在这个村里,由我们代为埋葬对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弥与艾薇儿互望一眼,然后说明他们是来找时钟塔事件死者的坟墓。守墓人听完发出尖锐的笑声:

「没有那种墓。时钟塔里头的确死过好几个人,但全都是外地人。所以应该都送回故乡去了。据我所知,埋在这里的全部都是村民。」

一弥与艾薇儿以失望的表情互望,守墓人更是高声大笑:

「你们两个应该是山上那间学园的学生吧,真是的,一到夏天,你们这些人就为了试胆跑到墓地鬼混、缠着要我说鬼故事,每年都是这样。好吧你们也想要我说些可怕的故事给你们听,对吧?」

「不、不是的。好了,艾蔽儿,我们走吧。看来到别的地方调查比较好。」

一弥说完便恭敬地向守墓人道谢,开始往前走。

越过栅栏想要离开墓地,才发现艾薇儿没跟上。一弥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艾薇儿已经一屁股坐在基督敦徒坟墓上面,专心聆听守墓老人说故事。

乘着风,一弥也听见守墓人的鬼故事。

「那是在大约五十年前,我还是孩子时发生的事。我的父亲也是守墓人。有一天夜里,我帮忙父亲工作,一直在墓地待到深夜

「怎,怎样、怎样?」

艾薇儿伸长身体。叹了口气的一弥只得回到墓地。

「别吓到了。我看到『看不见的鬼』!」

「哇!咦明明看不见却看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好看这附近的土,既柔软又潮湿粉色看,小姑娘

守墓人指着脚边,就在艾薇儿害怕地盯着地面,忍不住咽下口水的时候,一弥回来了。正准备要抱怨,看到艾薇儿一脸认真的表情又闭上嘴,叹口气在她的身边坐下。

「你听我说,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真的看到了。那个光景我永远无法忘记。在夜里,空无一人的墓地里,有看不见的鬼魂跑过去。那是个小孩,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小孩。」

「你为什么知道?」

「从脚的大小。明明没有人经过,可是脚印却从里面

守墓人指着墓地深处。苍郁与暗色的树木相当茂盛,在风中缓缓摇动。

从里面往这边接近,瞬间径过我前面,带着些微泥土气味。可是没有任何人。但是我知道有个看不到的小孩跑过。因为小孩跑过的脚印,一直延续到这里哇!」

艾薇儿抱住一弥:

「哇!」

「哇啊啊啊啊!喂、别大吼大叫啦。你的声音比鬼故事还恐怖。」

一弥从基督教徒坟墓上跳下来,对着艾薇儿如此说道。

一听到守墓老人说「我还有一个珍藏的鬼故事喔」艾薇儿好像很想听,开始跺脚。可是一弥说:

「已经中午了。艾薇儿,你根本忘记我们最初的目的了吧?明明是你自己说要调查各种事情一较高下。我先告诉你,维多利加聪明得可怕。这么悠闲绝对赢不过她。」

听到一弥这么说,艾薇儿只得勉强从基督敦徒坟墓上跳下来。一弥快步走着,艾薇儿则像是头发被人拉住,慢吞吞步出墓地。

墓地的泥土柔软潮湿,两人的鞋尖都染得污黑那是不祥的暗沉颜色。

一只黑漆漆的乌鸦划过天空。经过两人头上之后突然下降,停在白色十字架上。「嘎嘎嘎」发出极为悲哀的叫声。

十字架也随着乌鸦的动作轻轻摇晃。

云遮住太隔,整片墓地霎时变暗。

2

至于遗留在圣玛格丽特学圆的「被囚禁的公主」

学园里有广阔的法式庭园。在接近校舍与学生宿舍的地方铺着草地,还有排列得相当美丽的碎石小径,铁铸长椅,以及开满各色花朵的花坛。在设计上,越是远离校舍之处,就越是接近自然山脉与原野。

潺潺流过的小溪附近笼罩在湿润空气之中,仿彿森林的一角。在日照良好的小山丘上,有一座看起来很舒适的凉亭。

坐在溪边的维多利加··布洛瓦膝上有两、三只看似从森林里跑出来的松鼠,不断上下奔跑。似乎是把沉溺于思考之中,一动也不动的维多利加误认为娃娃或铜像两只松鼠站在维多利加的膝上,用前脚互抓。

即便如此,维多利加还是一动也不动。

华丽的洋装裙摆摊成一个圆型,有如撑开一把带有荷叶边的伞。

「嗯

维多利加发出呻吟。

「呜呜呜呜呜

松鼠转身仰望发出声音的维多利加,又好像没事般各自活动。

维多利加一动也不动

到底过了多久塞西尔沿着羊肠小径慢慢走来。越过小山丘,一面倾听小溪潺潺流水声。一面来到娇小的维多利加端坐之处。

「维多利加?」

「嗯嗯嗯

「嗯?」

塞西尔老师从背后窥视。

金色书本在维乡利加小小的膝上敞开。带着面具、穿着长袍的男人从立体的回忆录瞪视维多利加。维多利加就像在和面具男子互瞪般,一边「嗯思嗯」呻吟,一边偏着头。

许多松鼠正在维多利加的头上、肩上,背上,以及小脚上面玩耍,不停奔跑以及停下动作。不知道维多利有没有注意到它们,只是全神贯注在回忆录上,嘴里不知念些什么。

「哼、真是个怪男人。」

谁啊?」

从背后传来塞西爵老师的问题,维多利加不耐烦地回头。停驻在各处的松鼠,像是被塞西尔老师的突然出现吓到般,一起从维多利加的身上跳开,往森林里溜去。

「唉呀呀,老师被松鼠讨厌了。」

「搞什么,是塞西尔啊。」

塞西尔老师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维乡利加那是缀有大量荷叶边的维多利加专用阳伞。维多利加丝毫不感兴趣地哼着鼻子,却不伸手收下,塞西尔老师只得将阳伞撑开,硬是遮在维多利加头上。

从上方窥伺维多利加,看到她放在膝上的金色书本:

「唉呀、好怪的书!这是什么啊?」

「炼金术师的回忆录。」

「唉呀。」

对于这番回答,受不了的维多利加又「哼!L」一声。

事实上,塞西尔老师自从接下照顾灰狼维多利加的责任之段,一直对于维多利加诸多怪异举动、过度的聪明脑袋,总而言之就是对怪事「没兴趣」、「不觉得有问题」,才能平安度过和维多利加在一起的时光。

今天也没注意到维多利加不快的塞西尔老师说道:

「话说回来,还真是个神秘的人啊。当我还是这里的学生的时候,也常听到有关利维坦的怪谈。奇怪的面具和长袍、啊究竟面具下面隐藏了什么?这也在本人消失之后的现在成为永远之谜。」

这很简单,塞西尔。」

维多利加以老太婆的沙哑声音大言不惭。看到浮起目中无人的微笑,以及有如恶魔的侧脸,塞西尔老师像是吓了一跳,眼睛睁得老大,不过还是呵呵发笑,轻轻捏了维多利加形状姣好的小鼻子。

「呜,你在做什么!?」

「骄傲的小姑娘~爱说大话的小姑娘

「不要唱怪歌!还有不要未经我的许可就碰我。真是的,为什么今天大家都随便摸我!」

维多利加生气了,猛然起身晃着荷叶边往前走。塞西尔老师诧异地说:

「谁摸你了,啊、别踩到三色堇!」

维多利加突然眺起来

「早上久城戳我的脸,然后在教室被臭蜥蜴扯头发。现在又被塞西尔捏鼻子!」

「唉呀。」

「塞西尔老是这檬。光会说『唉呀。』、『嗯』而已。塞西尔,你从来没有专心听过我说话,对吧?」

跟着快步往前走的维多利加,塞西尔小跑步追了上去。在维乡利加的背后像是在想「怎么会被发现呢?」一样偏着头。

不知道维多利加要走到哪去,塞西尔老师急忙从背后唤住她:

「维多利加,我们要从哪里开始讽查?」

「调查?」

维多利加诧异回问。

「不是要比赛吗?」

「比赛,你说的是刚才臭蜥蝎的约定?你当真吗?」

「老师当然是认真的

维多利加不感兴趣地「嗯」了一声,可是塞西尔老师毫不在意,干劲十足地指着远处的时钟塔:

「老师想过了。因为我们在学园里面

「因为我不能外出吧。」

「嗯、啊、是啊维多利加,我们就来彻底调查时种塔内部吧?那我们两人就

「调查时钟塔?」

离开草地,维多利加走上小径,不高兴地嗤之以鼻。

小径左右的花坛花朵盛开,相当耀眼。各色花朵整齐地在夏季乾爽的风中摇曳。维多利加摇晃飘逸的荷叶边裙摆走在小楼上。

「我的确打算解开利维坦乏谜。『智慧之泉』告诉我,即使不踏出学园一步也办得到。因为这样,所以我对于谓查时钟塔一事当然没意见。只不过

「什么?」

「我有办法和塞西尔这种胆小鬼一起调查时钟塔吗?」

「咦?老、老师、才、才不是胆小鬼!」

塞西尔老师突然失去以往的镇定,结结巴巴向维务利加抗议:

「我、我才不是胆小鬼。老、老师只是比较纤细,感受力比较丰富,还有可怕的东西比较敏感

「那就是胆小的定义啊,塞西尔。你这是自掘坟墓。」

维多利加喃喃说完之后,便从洋装口袋拿出陶制烟斗。衔在樱桃般晶亮的嘴唇上正打算点火。塞西尔老师突然从旁一把抢走烟斗。

吓了一跳的维多利不禁大叫:

「你、你在做什么!?」

「学园里面禁烟。维多利加,这个我要没收。」

「烟瘾发作很痛苦!」

「才不会。你只是模仿大人抽烟罢了。要像老师这样、衔在嘴上、点火吸进去咳咳、咳咳咳咳!」

「还给我。」

维多利加从得意忘形抽烟斗,却被呛得流泪咳嗽的塞西尔老师手中抢回烟斗。一面吞云吐雾,一面沿着小径前往时钟塔。

身后的塞西尔老师边咳边擦眼泪,只好乖乖跟在后头。

时钟塔前已经看不到布洛瓦譬宫与刑警部下的身影。

又见那个虎背熊腰的老木匠,背着木匠工具缓缓通过小径。

时钟塔门前虽然围起绳子禁止进入,但是维多利加和塞西尔老师弯下腰溜了进去。

两人慢慢往前走。

走在阴暗、空气中带着湿气的走廊。慢慢前进两人都感觉怪异的气氛,开始有些紧张。怪异的头晕目眩感袭向两人。像是空间产生扭曲歪斜,看不见的手用力压迫头部,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找到楼梯,慢慢往上走。维多利加一步一步慎重往上爬,身后的塞西尔老师则打算快步走上楼梯没想到途中却绊倒了。「唉呀!」一声发出惨叫,滚落到楼下。维多利加似乎完全没注意,继续往上走。塞西尔老师急忙追上。

在发条室的前方。有个镶死的小窗。看到维多利加停在窗前,塞西尔老师也跟着往窗户那里望去

发现有个影子横越窗户,塞西尔忍不住发出尖叫:

「哇!」

「吵死人了,塞西尔。」

「可、可是,维多利加,这,这里是二楼耶?为什么有人横越二楼窗外?身高很高?有三公尺这么高?可是学园里并没有这样的人啊?难道是脚浮在半空中?」

维多利加不理会塞西尔老师,迳自把手伸向发条室的门。塞西尔老师以颤抖的手,拿下一向戴着的圆眼镜:

「脚浮在半空中,不就是鬼吗?」

「唔。」

「拜托你回答我!老师很害怕啊!」

塞西尔老师因为维多利加已经开门进入发条室,独自一人在走廊上四下张望

「维多利加,别丢下我一个人!」

没用的胆小鬼。」

「我、我才不是膳小鬼!我是老师!当然要比学生更认真,要不然就无法指导学生了!」

塞西尔老师以整团摇晃的白色与粉红荷叶边为目标,跟在维多利加身后。

叽叽叽叽叽叽

发条缓慢移动,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低沉回响。

人小有着若干差异,但每个都让人觉得相当巨大的圆形发条,和凹凹凸凸的齿轮互相轧合缓缓转动。头上是一片黑暗的高耸天花板。从黑暗之中,划开风的圆形钟摆慢慢左右移动。有如恶梦袭来。扑上脸颊的危险冷风,是钟摆在空中规则晃动所造成的。

维多利加和塞西尔老师环视这个房间。过去曾将苏瓦尔王国控制在股掌之中,神秘的面具炼金街师的工作室黑檀大桌上依旧散落实验工具,上面盖着厚重灰尘。大桌另一头的墙壁上,镶着鲜艳的彩色玻璃。那是少见描绘花田的田案,大量紫色与黄色的花朵盛开,唯有一朵深红色的花形单影只。

看着四周的塞西尔老师把拿下来的眼镜放在旁边的旧椅子上面。为了想要看得仔细一点,准备伸手拿起眼镜

喀!

明明没有任何人碰到,可是眼镜兀自从椅子上滑落,掉在地上。塞西尔老师的心脏好像被冰冷的手抓住。慢慢蹲下捡起眼镜之后。打算以颤抖的声音呼唤维多利加

好像有人看不见身影的人走过去。「看不见的幽灵」让塞西尔老师的眼镜掉在地上、又从她眼前闪过

地板发出嘎嘎声响。好像有人走过地板

明明已经关上的门,毫无声响地打开。

看不到身影的东西离开房间

「不、要、啊!」

塞西尔老师大叫。维多利加大吃一惊,忍不住跳了起来。虽然听到她以老太婆般的声音问道:「到底怎么啦?塞西尔?」可是塞西尔老师早已经把老师的责任抛到九霄云外,当场踏了几下之俊,便以惊人的速度冲出工作室,沿着走廊跑下楼梯

在下楼梯的途中,好像有人帽子下面露出红发的英俊男子擦肩而过不过根本无暇顾及

塞西尔老师发出又长又细的尖叫声,冲出时钟塔之后立刻钻过封销用的绳子,一直跑到远处的草地

3

这时的一弥与艾薇儿

摩磨蹭蹭的艾薇儿慢吞吞跟在抬头挺胸,以稳重步伐离开墓地的一弥身后。艾薇儿说了好几次「我说,再多留一下」,都遭到一弥斩钉截铁地摇头回应。

艾薇儿叹了口气,终于死心准备离开以铁栅栏围起的阴暗墓地

正好有个年轻女人从村里的街道往墓地走来。看到她手上拿着花束,大概是来扫墓的。

年轻女子以性感的声音唱着歌:

「非洲人说:

『走着走着走着!

直到母鸟鸣叫为止!

直到星星从破掉的屋顶掉下来为止!

利、脱拉、路拉、路

即使在梦中也要

走着走着走着!

利、脱拉、路拉、路!』

女子配合节奏,愉快地反覆哼了几次「利、脱拉、路拉、路~」或许是越唱越高兴,甚至开始踏起轻快的舞步。就连走在一弥身边的艾薇儿,也跟着左右摇摆身体。

那个女人带着红色长卷发,高大丰满的体型,配合发色的红色洋装很适合她。至于深邃艳丽的轮廓

「咦?」

一弥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眼睛直盯着这位女性。对方也感觉到视线,停下踏着舞步的双脚:

「唉呀,久城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人是一弥每天早上都会在宿舍餐厅见面的性感红发舍监。一手拿着花束,另一手拿着点着的香烟吞云吐雾:

「唉呀,和女生在一起是在约会吗?可是怎么会选墓地呢?」

「才、才不是。我们是、那个为了调查时钟塔的事,所以来这里舍监呢?」

「我父母的墓地在这里。没有特别的事,只是想到就会过来一下。啊、守墓伯伯好,感谢您平常的照顾。」

舍监将花束随意故在位在墓地前方的新坟,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或许是在和去世的父母说话一弥等人正想走开,又突然停下脚步:

「对了,艾薇儿,你听过刚才舍监唱的那首歌吗?」

艾薇儿偏着头:

「嗯,听过一、两次到村里买东西的时候,柜台的人姐唱过。久城同学呢?」

「我走在路上,也听过货物马车上的男人唱过。是流行歌吗?不过,出了村子之后就没听过了。真是首奇怪的歌呢!」

「对啊

一弥与艾薇儿对望一眼:

「艾薇儿,我记得这首歌的第二段还是第三段 好像有一个地方出现『黄金』?」

「咦,好像是?」

艾薇儿偏苦头。

然冲像是在回想歌词,慢慢小声唱着

「可爱的姐妹,还有父母!

血肉廉价、面包昂贵,继续划!

利、脱拉、路拉、路

黄金与黑色的皮肤

划着划着划着!

利、脱拉、路拉、路

唱完之后两个人面面相观,在墓前自言自语的舍监叼着烟开始说话。

「这首歌从我小时候就有了。一到秋天,大家就会一边采葡萄一边唱。你们不知道吗?」

「不知道

「根据我妈妈的说法,以前有过一群奇怪的非洲人,可是好像全部染上传染病一起暴毙,所以就变成一首歌。守墓伯伯,你知道吗?」

蹲在地上拔草的守墓老人抬头「啊?」了一声。好像想起什么:

「喔,对啊。太久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记得是发生在一八七三年底的事。」

一弥诧异问道

「不是忘了吗?怎么能够记得这么清楚?」

「啊、因为在过年之后发生一件忘不了的大事啊。就是靠这事件回想起来的。在年初的时候,年老的苏瓦尔国王驾崩,年轻的皇太子继位国王。整个国家都因为国丧而悲伤,之后又忙着为新国王举办祭典。因为国王驾崩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大家都慌了手脚,所以才能正确记得那个年份。国王去世是在一八七四年的年初。在那前一年的年底,七、八个非洲人突然死掉,就埋在那边。」

守墓人指着墓地的一角。一弥等人定眼一看,发现枯枝纠结的树荫下有个大土堆。没有十字架也没有任何东西,看来就像一个小丘,那就是非洲人的坟墓

「不知道他们怎么来到村里,为什么死掉。或许只是我忘记了总之年轻的非洲人全都死光了,只得急忙挖个洞埋起来。也没有妤好盖个墓。」

「原来如此

一弥等人点点头。

「那首有关非洲人的歌?这首歌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你们该走了吧?」

「啊、是谢谢您。」

一弥有礼地鞠躬之段,和艾薇儿打算离开墓地。这时背后的守墓老人:

「这些基督教徒坟墓,也有个出名的鬼故事呢!算了,我想你们应该没兴趣。」

「是的,我们该走了喂、艾薇儿?不能回去啊。和维多利加的比赛怎么办?已经没时间了啦!」

艾薇儿完全不听一弥的制止,像是着了魔一样摇摇晃晃回到守墓人的身边

4

塞,塞西尔?」

另一方面,留在圣玛格丽特学园时钟塔里的维多利加

站在原地看着突然发出吓人尖叫声,跑下楼梯逃走的导师。

「你怎么啦?」

没有回答。

接着从楼梯的旁边,传来一个像是受到惊吓的声音。「到底怎么了?」似乎是在询问落荒而逃的塞西尔老师,可是塞西爵老师一边尖叫一边滚下楼梯,尖叫声也变得越来越远。

独自留在发条室里的维多利加睁大眼睛,捡起塞西尔老师掉在地上的眼镜。

「好像忘了眼镜。」

像是很伤脑筋地抽着烟斗思考,不知何时打开的门,有个人小心翼翼探头进来。

维多利加转身过去

那是一个高大俊美的男子。压低的帽子露出燃烧一般的红发。外表看不出年龄与国籍,不过长相带点异圃风情,有种野性的气氛。

一看到往上吊起的绿色猫眼,维多利加的背后突然一阵麻身体打了一个哆嗦。维多利加连连往后退,以沙哑的声音问道:

「你是什么人?」

「寻找东西的旅人。」

男子低声说道,微微一笑。然后薄嘴唇露出彷彿裂到耳边,有如动物的狰狞笑容。维多利加继续柱后退:

「找东西?」

「在这个学园里。」

「这种地方会有失物吗?」

「有。」

男子微微一笑,低沉的声音响彻发条室:

「有『美丽的怪物』。」

维多利加的额头冒出冷汗,娇柔指尖有如死人般冰冷。可是表情完全没变,只是回问:

「那头红发对了,你是刚才和古雷温在一起的人。」

「是的。」

男子轻轻颔首。

「今天死在这里的东方人是我的同伴·凯。你没听说过吗?」

「没有

男子突然像是要消除紧张的气氛,以友好的态度向维多利加递出某样东西那是卷起的海报。维多利加轻轻伸手接下,然后摊开。

那是一张留有长长八字胡、戴着西式大礼帽、一副西式打扮的东方人海报。后面还有浮在空中的骷髅、把自己的头放在膝上的绅士等等谵异图画,广告文宣跃然纸上:

〈世纪幻术秀!〉

〈翁·凯的伟大魔术!〉

「翁是我的朋友,也是在苏瓦伦大受欢迎的魔街师。翁非常喜爱最近上演的惊悚片『黑塔幻想』。因为思考能不能用在魔术表演上,所以才溜进电影舞台的学国时钟塔。然后不知道遇到什么事情,就死了。」

男子笑着继续说道:

「死得真是可惜对了,怀疑我也没用喔?虽然警官也怀疑过我,不过我在他被杀害的时间。都待在村里的旅馆。旅馆老板可以做证,如果我可以同时存在旅馆和时钟塔两个地方,事情当然另当别论我是不可能杀人的。」

「嗯

维多利加无法回答,准备将海报还回去。可是红发男子摇摇头:

「送你。」

你也是魔术师吧?」

维多利加突然开口。男子游刃有余的态度突然消失,吃惊地看着维多利加: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认得我?」

「不,我不认得。」

「那是为什么?」

维多利加的脸上浮起与她的外貌十分不搭,有如活过数十年岁月的刻薄老人微笑:

「因为我是怪物。」

男子咽了一口口水。

「红发的魔术师。如果可能同时存在,就可以说这个案子是你干的。因为魔术师的表演就有『同时存在』,不过这件事我们先不管。我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就是我你在惊讶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吗?嗯,我确实被幽禁在学园里无法外出,但是不用外出,只是窝在这里,捕捉飞舞在空中的黑暗混沌打发无聊,将它们重新拼凑,也能推测出你是谁。」

「怎么可能

男子惊惧地喃喃说道。维多利加笑了,以老太婆般的沙哑声音继续说:

「我知道你的名字、这十年间与你同行的神秘同伴名字,还有你的目的

男子红发魔术师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你这个怪物!」

维多利加缓缓移动,摆动小脚接近男子。

有如人偶一般冷酷无情。就连动作也十分僵硬、相当缓慢,看来不像活人。

一步、再一步。

叽叽叽叽叽叽

巨大的发条发出声音。

遥远天花板上的巨大钟摆继续摇晃,带动风吹起维多利加垂到脚边的金发。维参利加接近男子。表情扭曲的男子稍微往后退,身体似乎因为恐惧而麻痹无法动弹。

洋装裙摆的蕾丝,即将碰到男子皮鞋的鞋尖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发出啪哒声响打开。

维多利加和红发男子都吓了一跳,回过头去。

门外站着一名相当高大的老人,身高将近两公尺。从脸上可以知道他已经老了,可是体态却和年轻人一样身强体壮是那个木匠。

老木匠也吓了一跳看着两人: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你呢?」

红发男子反问。老人表情很严肃:

「我是木匠。在这个学园里的每栋建筑物都很古老了,总是有些地方因为岁月或风雨侵袭变得脆弱。所以我一整年都在学园里面东修西补。现在正在和学园高层讨论究竟是要修理这个时钟塔,还是乾脆拆掉。你们不准随便进来。这里已经很老旧了,到处都破破烂烂,要是突然崩塌就糟糕了。」

这样啊。」

红发男人说完之后皱起眉头,然后大步离开发条室。

维多利加也打算离开,突然又停下脚步。身材高大的老人以怀疑的眼神看着维多利加,又突然开始微笑,好像变了一个人。

「唉呀,和我的孙女一模一样,她今年七岁了

我十四岁了。」

听到不太高兴的维多利加如此说道,老人不客气地说:「咦?这样也有十四岁?你还真矮啊!」维多利加的脸不禁胀得通红。「哼!」的一声把脸转到旁边,正打算要离开房间时,突然又改变主意,碎步走回老人的身边。

「有件事还要你调查一下。」

「哈哈哈哈,说话还真像大人。小姑娘啊别、别、别这样瞪我嘛。要我做什么,说来听听看吧。」

「想请你测量时钟塔。」

「测量?」

木匠老人诧异回问:

「测量这个发条室吗?」

「不是,是测量整座时钟塔。你愿意吗?」

「啊不管怎么说,要修复的话当然是有张设计图比较方便。这倒不要紧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维多利加低声说道:

「爱怎么测量时钟塔都没关系,但是『绝对不可以触碰这间发条室里的东西』。我想请你调查这个房间的外面。」

「喔。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要激怒练金术师。」

「咦?可是炼金街师早就不在了啊?」

「的确如此,可是就某个意义来说,他还在这里。」

「这样啊好吧,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别碰就对了。我知道了,小姑娘。」

老人不可思议地俯视声音沙哑,说话像个大人的小少女,点了点头。

离开时钟塔萨维多利加手上拿着塞西尔老师遗忘的眼镜。她没有回到草地上,而是绕着时钟塔外面转了一圈。

仔细盯着地面还有时钟塔后方枯萎的榉树枝交错有如骸骨的地方,继续往前走着。

窗外留下脚印,比普通人还要大的鞋印。一定是相当高大,例如刚才的老木匠那种男人才能留下的足迹。

维多利加盯着脚印好一会儿。

「嗯原来如此。」

然后抬头往上看山毛榉枯枝重重叠叠缠在一起,呈现漆黑不祥的图案。枯枝的另一头是眩目的夏日青空。

可以看到老园丁站在远处花坛的深处。从二十年前就在这里工作,也是个虎背熊腰的高大男性。维多利加将目光从园丁身上移开。

一只白色小鸟轻轻掠过。

维多利加微微叹口气。

5

另一头,位在村郊盆地的村庄公墓,响着老人低沉不断的说话声。

几只乌鸦停在斜插进泥土里的细十字架上,发出不吉利的叫声。沙云朵遮蔽阳光,吹来不像夏天的寒风。

「那些可怜惨遭活埋的基督教信徒,在这个墓地,这堆泥土的深处断气。在接下来的十六世纪里,不断有人看到全身是泥的年轻女鬼太恐怖、太恐怖了。」

「好恐怖!?」

大叫的艾薇儿坐上基督敦徒的坟墓,摇晃一双长腿。就连舍监也不知何时坐在坟墓上面,愉快地倾听老人述说怪谈。

一弥虽然不得不奉陪,但也开始焦躁起来。小声念道:

「我知道了。艾薇儿根本不是胆小鬼,所以才会喜欢听鬼故事。证据就是在我认识的人里面,胆子最小的塞西尔老师只要一听到恐怖故事就把眼镜摘下,然后发出尖叫声逃走。可是艾薇儿

艾薇儿突然愣愣盯着一弥。一弥指着纤腰下面的基督教徒方型墓碑:

「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坐在墓碑上,听这个故事发什么愣呢?刚才老人说的那些惨遭活埋杀害的基督教信徒。就长眠在你的屁股下啊?看你不是一点都不害怕吗?」

艾薇儿呆住了。一弥继续说:

「要是塞西尔老师,早就昏倒了。」

这么说完,又一脸正经朝着守墓老人端正坐姿:

「对了,老先生。这些基督教信徒遭到虐杀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

「十五世纪的时候。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啰。」

老人轻笑。

漆黑的乌鸦再度飞掠,云朵遮上太阳,墓地变得更加阴阳。

当时的教徒分为天主教系与基督教系,彼此相争不休。有很多基督教徒被赶到这样的乡下。有些人就隐身在我们的祖先里,但是藏在某处宅邸里的一家人被追兵找到。为了杀鸡敬猴,就把他们活埋在这里很恐怖的事。」

老人再度念念有词「很恐怖的事」然后说:

「所以附近比较大一点的宅邸,都留有当时的密室。有时小孩子不小心闯进去还会造成骚动,不过大部分都改建成仓库了。还有就是年轻人在里面幽会。」

艾薇儿有点脸红。舍监则是心照不宣点头。

「唉,那是那段期间欧洲四处发生的事。虽然是残酷的事实,不过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之后大约一百年里,似乎很常看到基督教徒的鬼魂,也就是那个浑身是泥的年轻女子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看过她啰。」

注意到艾薇儿一验遗憾,老人笑了。

「没办法。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的老爸的老爸的老爸的那么久以前的事。都过了五百年,就算是鬼也没有办法待在这里这么久吧?」

风吹开云朵,太阳再度现身。眩目的阳光缓缓洒落阴郁潮湿的公墓。

老人又说了一句:

「可能是连鬼都感到厌烦了吧。不可能持续诅咒那么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