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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想

感觉实在太差了。

这几个月的安稳心情都被吹跑了。与麦亚斯进行武艺大会后,没有发生什么大骚动的平稳生活,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雷冯的心情也一样烦恼。

(啊啊,该怎么办才好?我就这样自己跑出来了。)

与妮娜争辩时涌上心头的怒气早已冷却。甚至可以说擅自跷班,又对妮娜大吼的罪恶感,正刺向他的胸口。在没有半条人影的小巷里拖着步伐的脚步声,更增添了他心里的寂寞感觉。

干脆直接回宿舍算了,但雷冯总觉得妮娜似乎会追到宿舍那边,所以就算他想回去也无法回去。

不,她应该不会追过来吧

雷冯无精打采地走到宿舍附近的地区后,地面上出现了光亮。雷冯有如虫子般被那一道光芒吸引了过去。

那里是自动贩卖机集合设置的场所,各处住宅区内都有这种场所。这里提供的商品不只是饮料,从零食到各种快餐食品,甚至是洗洁精都应有尽有。这里只有屋顶而没有墙壁,所以风可以轻易吹过此处。熬夜的人们经常聚在这里,但今晚却没有他们的身影,雷冯坐在附近的长椅上。

「唉

雷冯长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样能吐出累积在体内的讨厌情绪就好了,只可惜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养父叫自己握刀。

也就是说,让自己继承赛哈丁武技也无所谓。

养父原谅了自己。

没有任何事情比这更让自己开心。

自己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呢。

年幼的时候。

那是才刚懂事,就算努力回想也只能想起片断画面的幼年时期。

雷冯记得的是,养父在道场挥剑的身影。

养父打着赤膊,没有发出任何吆喝声的默默挥舞木刀。虽然说是木刀,但里面却埋进了铁块,借此重现与真正炼金钢相同的重量。

养父每次挥落木刀,空气都会发出震动声,然后被这股威势震撼到的小雷冯就会跌坐在地上。当时的自己应该没哭出来才对,雷冯心想。

年幼的雷冯只是望着养父挥舞木刀时,那身有如集合铁丝般的肌肉移动的模样,凝视着在身躯周围摇晃的某种事物。

当时,他还不晓得这就是刭。

挥完木刀后,养父看着雷冯笑了出来。道场里没有其他人。此时的道场几乎呈现关门大吉的状态,前来修行的人也屈指可数。而且这些人也有前往其他道场修炼,所以在这里露脸的日子并不多。

养父已经退出了第一线。

他向雷冯说,拿拿看这柄木刀,因为你是这间孤儿院里唯一的武艺家。他还说,有一天你会握着炼金钢保护古连丹的居民。

年幼的雷冯,也不懂武艺家所代表的含意。

雷冯双手接过了养父的木刀。被汗水浸湿的木刀果然相当沉重,雷冯差一点又要跌坐在地上,不过他撑住了。

雷冯握住木刀刀柄奋力向上一挥,可是在他举起木刀前,整个人就栽向了前方。

养父一边笑,一边抱起雷冯。

面对快哭出来的雷冯,养父说了这样的话:

「别担心,在你长大之前,我会保护你们的,之后就轮到你咯。」

从那天开始,雷冯就做下了自己也要握刀的决定。

因为他想跟养父一样。

自己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因为养父要自己重新拿起,自己曾经以为不可能再度握上手的刀。

可是过去所犯下的错误,不可能就此一笔勾消。

玷污天剑名号,背叛古连丹的人民这些事情雷冯根本不在乎,但他却不能弄脏赛哈丁刀术。

绝不能玷污保护年幼雷冯与孤儿院众人的养父。

雷冯握剑战斗的决定,让最初注意到赛哈丁流的武艺家们,也隐约领会到雷冯将要与这个流派诀别的事实。

赛哈丁流虽然一口气获得了无法同时挤进道场的大量学生,却因此渐渐恢复成原本门可罗雀的惨状。

这件事虽让雷冯觉得内疚,但他也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结果。那些人只是因为雷冯成为天创继承者,所以才会想学习赛哈丁刀技。

不过光靠这种天真想法,绝对学不会赛哈丁流的战法。当时的雷冯虽然只模糊知道一些,但他晓得在其他都市威名远播的萨林邦教导佣兵团的核心人物,是修习赛哈丁流刀技的武艺家,而且对方的名声也传回了古连丹。

想不到团长竟然是养父的师兄。

也有人听说这件事而入门,不过他们最后还是不来道场了。

「这只不过是教给佣兵的战斗方式罢了。」

其中一人丢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这让雷冯觉得很不甘心。

那个人怎么了?

雷冯记得他好像参加过一次正式比赛,却不晓得之后的事情。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应该还在古连丹战斗吧。

如果是这样,他应该已经知道赛哈丁流的要义并没有错了吧?

也有人表示,雷冯之所以舍弃赛哈丁刀技,就是因为他讨厌那种要义。也有人错误的赞美雷冯,认为他重视正统的作法不愧是天剑继承者。雷冯虽然生气,却对那些人视若无睹,因为他也只能这么做。

所谓的战斗,就是活下来。

在战场上高喊这种想法胆小又缺乏觉悟,是不正确的做法。不活着就没办法战斗,也只有生者能用双手守护事物。

死者只能回归尘土。

这个道理有错吗?

身处战斗这种瞬间的人,应该都被这种想法俘虏过。话虽如此,一旦离开战场后,同样身为武艺家的他们,却也对赛哈丁的要义表示不满。

「我明白他们想说什么

那些人用这种说法模糊焦点。

雷冯想说的是,一定要这样想才行。必须把正确观念当作正确观念,并且从正面去接受它,这样才有办法获得冷静。如果在极限状态被这种想法俘虏,只会出现愚昧的暴走行为。

因此,平常就要把这种观念放在心上,然后踏上战场。

想要活着。

不能连这种心情都舍弃,雷冯虽然不再握刀,但赛哈丁流的要义仍然活在他的心中。

有脚步声接近,抬起脸庞的雷冯连忙掏出储值卡,并且走向自动贩卖机前方。

脚步声似乎朝着这边前进,只有怪人才会在这种深夜垂头丧气的坐在长椅上,这种羞耻感让雷冯站到了自动贩卖机的前面。

你在做什么?」

雷冯站在果汁贩卖机前方摆出姿势,假装自己在考虑要选什么时,有人对他说话。

「咦?」

那是菲丽,现在虽然是深夜,她却穿了一身整齐的便服。

「菲丽才是,这么晚要去哪里呢?」

「没去哪里。我看了一下书,结果不知不觉看的太晚,所以我来这边买东西填饱肚子。」

「咦?可是

「我总不能穿睡衣外出吧。」

菲丽坚决的说道,然后从自动贩卖机那边快速的选好了果汁跟零食。

雷冯以为菲丽会直接回去,但她却选了一张有桌子的长椅坐了下来,而且在那边打开了零食的封口。

「菲丽?」

「这只是顺便而已,我有一点话想跟你说。」

「啊,好的。」

雷冯点头同意后,慌张的按下了自动贩卖机的按钮。抓起饮料时,他才发现自己按了一罐热饮。

「冯冯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下那个箱子吗?」

果然是这件事。」

菲丽问的也是同样的事,这让雷冯有一点不耐烦。

「队长也问了吗?哎,我不是不了解你的心情

「嗯。」

「我当然也会感到疑问,因为明明想被原谅,却又不让自己被原谅的行为,实在不是一件可以轻易理解的事。而且莉琳也让我们听了那些话,我认为她应该想要让我们判断那些想法是否正确。」

「我认为你应该收下那个木箱。」

「为什么?」

「因为你必须战斗。」

菲丽以手指轻抚凝结在罐子表面的水珠。

「如果你已经不再当一名武艺家,也不再战斗的话,我认为你不收下那箱子里面的东西会比较好。因为这只会造成你对过去的依恋。」

对过去的依恋。

这句话让雷冯产生了苦涩的心情。他想出言反驳,然而事实却是,自己握住炼金钢时连一点怪异感觉也没有。最初虽然是受到学生会长的胁迫,而且雷冯心里也很不甘愿,但他现在已经觉得这样也不错。

这是因为雷冯对于自己跟妮娜,还有第十七小队的众人并肩作战一事,没有任何不满的关系吧。

他现在也不厌恶卡利安了。当妮娜失踪、洁尔妮暴走之际,没有战斗能力的卡利安站到了谈判场上,与拥有智能的强大污染兽哈尔贝面对面进行了交涉。

从卡利安当时的姿态中,雷冯感受到他正用着不同于妮娜的方式为了洁尔妮而战,雷冯甚至尊敬起卡利安了。

「如果你以后还要当一名武艺家,甚至还要跟污染战斗的话,我认为你应该拿刀才对。」

「就算不拿刀,我也

游刃有余。

「但你手中握的不是天剑,只是普通的炼金钢而已,这种东西没办法满足你的要求吧?」

「唔

雷冯无法否定,不是天剑的炼金钢,没有办法承受雷冯全力使出的刭流。到现在为止,雷冯从未向别人提过这件事,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碰到的困难。在得到天剑前,他也经历了相同的困难。

是谁发现这件事的?

「队长有跟你说什么吗?」

「为为什么突然这样讲?」

「我觉得你好像在闹别扭,而且队长的意见应该也跟我相同。所以我想知道队长向你说了什么,你才会变成这样。这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还是得替她补充不足的部分吧。」

「我我才没有闹别扭

雷冯虽然想这样讲,却无法否认自己有这种心情。

闹别扭不,自己到底是对妮娜说的哪一部分感到愤怒呢

对了。

「我无法守护你的背后。」

因为她说了这种话。

之前明明说要一起变强的。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咦咦!?

雷冯有被讪笑的感觉。

「明白自己实力有多高深的你,居然还说出这种话?」

「咦?不,这是

「倒不如说,我认为你应该向队长道歉才对。」

「为什么

「我已经听说了。与麦亚斯战斗时,最后一刻折断旗子的人是你吧?」

「啊,是的。」

与麦亚斯的那场战斗中,因为菲丽遭到绑架,所以雷冯必须与海亚一对一决胜负才行。为了夺取旗子,妮娜等人以潜入部队的身分朝麦亚斯前进。

只要大家都完美的尽到自己的本分,那就是够了。

结果,战斗以洁尔妮的胜利告终。

「海亚绝对不是好应付的对手,再怎么说,他也是著名佣兵集团的领导者。除了你之外,洁尔妮应该没有武艺家能胜过他吧。而你却一边与这样的对手战斗,一边帮助队长他们。」

说到了这个地步,雷冯总算明白菲丽究竟想说些什么。

当然,这也是因为我被绑架的关系,所以我觉得很抱歉。」

「没这回事啦,菲丽一点错也没有

甚至可以说,有错的人是雷冯才对。

海亚之所以那么在意雷冯,是因为他与雷冯同属赛哈丁流的关系,也就是说,这是同门之间的内斗,菲丽只不过是被卷入这场战斗罢了。

而且,为了要在武艺大会中取得胜利,卡利安才将雷冯拉入武艺科。无法达成这个目标,也让雷冯感到内疚。

雷冯绝对没有轻视海亚之意,证据就是他左臂上的伤痕。

「你左臂上的伤也是问题之一。」

「怎么会

「举例来说,知道我或是队长为了你而负伤的话,你能保持冷静吗?」

「唔

「你真的很强,强到与海亚战斗至最高潮时还能帮助队长的地步,因此我们这些人根本无法守护你的背后。我是念威操作者,所以这种想法不像队长那样强烈,不过站在前线战斗的队长,这种心情应该会更强烈才对。

队长或许无法在紧要关头帮助你,就算她因为这样想而感到自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为了解决问题,队长想让雷冯变成怎样,又希望雷冯怎么做,难道你没有想过吗?」

就算我拿刀,还是没办法解决炼金钢的问题啊。」

「不过,对你来说握刀应该更能展现实力才对。」

话是这样讲没错。

「不管是百分之一或是亿分之一都好,只要能提升存活率,我也希望你拿刀。」

「这种机率一点意义也没有,人要死的时候就会死,我已经见过无数次这种状况了。」

这句话只是雷冯被菲丽一番言论逼到无路可退后,所说出的些微抵抗罢了。

不过在下个瞬间,菲丽看了这边一眼,然后站起来挥出了她的右手。

雷冯可以躲掉这个巴掌。

但菲丽在那一瞬间浮现的表情却吞没了雷冯的意识,她的脸颊微带潮红,眼尾也高高吊起在任何人眼中,这都是生气的表情。

脸颊发出了轻脆响声。

「你一点也不懂吧!」

菲丽以气息略为紊乱的声音如此说道,那是一种对亢奋而做出冲动行为的自己感到困惑的声音。

「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的悲惨心情,你一定不懂吧。」

从长椅上站起的菲丽,就这样直接离开了。

看吧,我就知道。」

被独自留下的雷冯如此低喃。

没有任何觉悟就踏上生死战场,只会面临愚不可及的失败。

到了那种时候,逃跑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如果知道自己无路可逃的话,又该如何是好呢?

*

当自己清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她立刻知道了自己身在医院的事实,却花了一些时间才想起躺在这里的原因。

「对了,我昏倒了呢。」

想起意识离自己远去的那一刻后,莉琳叹了一口气。

她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莉琳虽是初次住院,却不是第一次去医院探病。她刚到洁尔妮时雷冯就住了院,在古连丹时,养父也被污染兽袭击而住进医院。

莉琳茫然的眺望着天花板。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住院。

第一次的旅行、第一次来到外面的都市。虽然碰到的都是初次经验,莉琳还是很努力的去适应一切,所以累积的疲劳才会一口气爆发出来吧。

点滴管刺在手臂里面,身体一动也不能动真的很不自由呢,莉琳心想。

「我还以为健康是自己唯一的优点呢。」

如此低语后,莉琳望向窗子的另一边。

那里是一整片的洁尔妮夜景。三个月虽然经过了司空见惯也不足为奇的漫长时间这里的风景还是让她有怪怪的感觉。

天空的颜色有什么不同吗?

街景确实有着差异。古连丹的街道感觉起来更单调无华。

是夜空中的星斗不同吗?

是人不一样,这里没有莉琳升学的上级学校,也没有席诺拉学姐跟要好的同学们。没有孤儿院,也没有养父。

有的只有雷冯。

只有离开古连丹的雷冯。

我该怎么办呢?」

感到自己走投无路的莉琳如此低语。就在此时,带着顾虑的敲门声传了过来挂在病房墙上的时钟表示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谁会这么晚过来呢?是医院的人吗?

就在莉琳犹豫该不该回应时,门扉被打开了,横拉式的门扉静静地滑开了。

「雷冯?」

被走廊的紧急照明灯映照出来的是雷冯的身影。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

「没没有。」

莉琳慌张的摇头后,把站在病床边的雷冯请了进来。

「你不要紧吧?」

「嗯,我没事,只是有一点累。」

「队长说你太操劳了。」

「果然是这样。」

房间只点着小夜灯,所以没办法看清雷冯的表情。不过从他的口气中,还是可以感受到尴尬气息。

自己该怎该做才好呢?

莉琳从来没跟雷冯吵的那么激烈过。平常都是雷冯惹莉琳生气,负责生气的人是莉琳。雷冯站在道歉者的立场,莉琳则是站在原谅者的立场。

那么,这一回又是怎么样呢?

雷冯应该还是站在惹自己生气的立场。

但莉琳可以站在生气者的立场吗?

那一天,当莉琳想要把养父托付给自己的炼金钢交雷冯,却遭到拒绝时,她真的非常悲伤。莉琳有一种感觉,就像雷冯对她说,他已经不需要留在古连丹的东西了。

雷冯踏上了没有归期的旅程。莉琳觉得对他而言,或许古连丹只是无法挽回的过去,而且也已经一笔勾消了。

她觉得这个想法对雷冯来说很正确。

既然无法回去,就只能选择割舍。

这么一来,莉琳带来的这柄炼金钢,或许反而是一种阻碍。

「雷冯,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了?」

「没这回事。」

雷冯微微摇了头: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养父他原谅我了,没有任何事比这更能让我高兴。」

「那

「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再握起的东西,现在你却突然叫我重新握起,这让我觉得有些困扰我需要一些时间整理心情。」

「是吗

沉默再次降临。

可是,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莉琳心中还是残留着疑惑。

雷冯想忘记古连丹的一切?

她想问他。

忍不住想要问他。

莉琳觉得只要问出这句话,自己的旅程就真的结束了。应该听从无法化为言语的心情吗?还是不要这样做,莉琳觉得自己有办法下这个决定了。

可是,她说出口的却是其他的话语。

「来到洁尔妮后,雷冯住了几次院啊?」

「咦?」

「我有听妮娜说过,雷冯住院住了好几次吧?」

开学后被幼生体袭击时、搜索废都时、自己因洁尔妮地表崩塌而受伤时,还有与海亚的战斗。

四次。

嗯。」

「可是你在古连丹时只住院过一次吧?虽然受了很多伤,可是却没有严重到住院的地步。」

而且那次住院也不是因为与污染兽战斗,而是刚成为天剑后在练习时发生的事故。

「嗯。」

「来到洁尔妮后就一直受伤的理由,雷冯你晓得吗?」

在麦亚斯看见光是污染兽来袭,人们就大为慌乱的光景后,莉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古连丹的状况真的极不寻常。

而且,她也知道了古连丹到底有多安全的事实。

都市拥有强大武艺家,对该座都市而言是非常幸运的事。更何况在古连丹那边,像天剑继承者那样拥有超绝技巧的武艺家,加上雷冯一共有十二名之多。

没有比它更幸运的都市了。

而且对身为当事者的天剑继承者来说,这件事也相当幸运。

因为与自己为伍的武艺家,可以替自己分担责任。

没必要让一个人承担生死存亡的重责大任,就算自己失败,也有与自己同等级的强者镇守后方。

也就是说,没有必要勉强自己。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其他理由。打个比方来说,现在的雷冯不是天剑继承者,手中也没有天剑。洁尔妮并没有可以让雷冯使出全力应战的炼金钢。

这也是问题之一。

「嗯。」

雷冯只简短的点了头。

他究竟明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光是这个动作并不足以让莉琳了解这件事,然而莉琳并没有焦躁不耐。

因为雷冯肯主动前来。

「没错,如果是在古连丹的话,就用不着勉强自己了。只要跟符合自己实力的敌人战斗就行了,而且也有天剑。嗯,莉琳说的没错,我从来没见过超越天剑的炼金钢。」

雷冯喃喃的说着话。

「那里有林戴斯师父、萨瓦利斯,还有其他天剑继承者。大概没有比那里更棒的环境了,我所生活过的古连丹,对武艺家来说应该是最幸运的场所吧。

所以我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必须做出尽可能让实力变强的选择,而且我也非选择握刀不可。」

「既然如此

「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真的很高兴,我啊,果然还是赛哈丁流的武艺家呢。没有什么事比得到养父的谅解更能让我开心的了。

我很羡慕海亚,有如天经地义般握刀战斗的海亚,真的令我感到憎恨。」

海亚是萨林邦教导佣兵团的团长,这件事莉琳已经听说过了。

我真的可以握刀吗?」

雷冯的声音颤抖着。

莉琳明白为何雷冯当时没有立刻收下那个木箱了。

(因为他在害怕。)

知道这个事实后,莉琳眼中溢出了泪水。

雷冯在害怕,他怀疑养父对自己的谅解,其实只是一场谎言。如果那个箱子里装的不是炼金钢,而是逐出师门的宣告函呢?雷冯是这样想的。

他以为自己会再度被放逐吗?

明明不可能有这种事。

然而雷冯曾经被孤儿院的大家疏远过,每个人都骂他是叛徒、是胆小鬼。当时养父没有出言护短,也没有安慰雷冯。

养父也受到了打击。

「养父说过这样的话:『我已经离开战场太远了。在道场教人武艺后,我也在不知不觉间受到洁癖的束缚。赛哈丁刀技是战场的刀技,是为了生存下来的斗技,但我却忘了』。」

「养父

点着小夜灯的昏暗室内里,莉琳可以看见雷冯的肩膀正在颤抖。他的声音中带着抖音,语调也有些亢奋。

在不知不觉间,莉琳的声音也抖了起来:

「养父说,雷冯将要踏上更加严苛的道路,所以要让雷冯与继承武门这种事无关才行。他还说,自己没办法再给雷冯任何东西了,所以至少要让雷冯自由,让雷冯能不受到任何事物拘束。」

莉琳体内的记忆苏醒了。

那是雷冯年纪尚幼,还没办法好好接受养父训练的时候。

雷冯在孤儿院的庭院边缘,拿着从道场偷拿出来的木刀试着挥舞的身影。莉琳眺望着输给重量与离心力而摇摇晃晃,却还是拼命模仿着养父的雷冯。

「这样开心吗?」

莉琳如此问道。她还无法分辨武艺家与普通人之间有什么不同,她以为只要努力,人人都可以成为武艺家。

可是,院里的男孩子们总是用图画纸与树枝做成的剑互相打闹,也干扰了莉琳她们这些女孩子的游戏,所以莉琳很讨厌武艺家。她一点都不懂,男生对武艺家所抱持的憧憬心情。

雷冯想成为武艺家,莉琳是这么想的。

什么啊,他果然也是男生嘛。

总是在一旁发呆,不太跟其他男生混在一起玩的雷冯,果然还是男孩子。一想到这里,莉琳不禁有点失望,亏她还想找雷冯一起玩洋娃娃呢

「嗯。」

输给木刀重量而跌倒的雷冯,望向这边露出了笑容。

她记得那张笑脸跟平常的雷冯不太一样,似乎发出了某种光辉。

在那之后,莉琳知道了武艺家与普通人之间的分别,也知道雷冯是武艺家了。养父开始训练雷冯,也为他准备好专用的木刀。

莉琳看见那把木刀坏掉过无数次。

也一直看着雷冯对空挥刀的身影。

然后,他成为了天剑继承者。

接着接着雷冯离开古连丹,来到了洁尔妮。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嗯

就算没有用眼睛确认,两人也已经不再隐瞒自己哭泣的事实。雷冯的泪水感触传到了耳朵旁边,莉琳的泪水流到了雷冯的脖子上。

两人紧紧相拥,是谁先抱住谁的呢,没有人知道。但是两人都被泪水夺走了力量,有如互相支撑似地抱在一起。

太好了!

雷冯没有舍弃古连丹。

没有彻底割弃过去。

莉琳的存在,并没有被塞入记忆深处成为已经逝去的事物。

这个事实让她喜不自胜。

「不要忘记我。」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两人在近距离互相确认了被泪水沾湿的脸庞。

唇瓣理所当然的重合在一起。

*

此时,爱尔榭拉正用着席诺拉的身分泡在她常去的酒吧。

「嗯~?」

她用着醉眼朦胧的双瞳仰望天花板。室内明明相当昏暗,装潢却有着木造建筑的氛围,天花板上方也有横梁。香烟的焦油与料理的油烟,让这根梁柱的颜色变成了历史悠久的漂亮色泽。

「你怎么了?」

之前以学生身分跟席诺拉在同一间学校求学的老板,对她的这种奇怪态度提出了询问。不过她的举止本来就很怪异了,所以老板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感到特别好奇。

「嗯~」

席诺拉用算不上是言语的低沉喉音做出回应,然后拉回了视线。

「你看起来很无聊呢,是因为之前那个女孩离开的关系吗?」

「对啊,我果然不该让她离开这里呢。啊啊,压力好大啊~~~~」

「几乎所有人都会被你那种古怪个性吓跑吧,你明明长得那么漂亮,真是太可惜了。」

「这句话是啥意思啊?你在泡我吗?」

「放心吧,我早就放弃了。」

「啧

席诺拉无聊的靠在吧台,并且用手撑住脸颊。脸上残留着苦笑的老板,把替其他客人调的鸡尾酒倒入玻璃杯后,从席诺拉身边离开了。

快要睡着的席诺拉,以这种姿势再次发出「嗯~」的呻吟声后,小声的喃喃自语。

「奇怪了,古连丹的脚一直没有改变方向呢。」

她指的是都市移动的方向。

当初,古连丹朝着卡温迪亚她们没有猎杀掉的老性体那边移动,而且虽然让老性体逃走,但两人还是成功的驱逐了它。按照惯例,应该要替那只老性体取名字才对,不过这件事还没完成。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一旁,至今为止只要分出胜负,古连丹就会回到原本的行进路线上面。自律型移动都市(雷吉欧斯)在移动时,必须参考超硒矿山的位置。世人虽然称古连丹为疯狂都市,但它并没有连这条基本规则都加以忽略。

「逃掉的鱼最大只吗?不,我想应该不是这样吧~」

那只污染兽虽然逃过了猎杀,但从战况来看,席诺拉只觉得它比其他老性体「强一点点」。那种程度的老性体,并不是会被古连丹当成目标,女王也会渴望与其一战的污染兽。

这么一来,就是跟之前那个入侵者有关啰?」

想到这里席诺拉还是有点介意,所以她离开了酒吧。

帕梅琳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会发飙吧?其实还有另一条路径可以通往内院,不过那是只有代代古连丹王才知道的密道。这就是国王的特权,还是让天剑们觉得以后如果有事发生,就必须经历那种臭气冲天的回忆好了。至于不检点的入侵者,就用迷宫压扁他们就行了。

这里是内院,她来到了那道门扉前。

自从入侵者抵达这里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借着都市独有的修复能力之助,这里已没有留下任何战斗过后的痕迹。

席诺拉踩着酒醉的步伐,站到了门扉前方。在门扉上面,没有任何开启巨大封印的线索存在。接缝处的浅沟以纵向奔走,而且深处被塞得密不通风。这扇门有如拼图般,以分子等级的凹凸缺口崁合在一起。虽然没有尝试过,不过这道门应该能被破坏吧,然而就连席诺拉也无法开启这道门扉。

在这里面,沉眠着古连丹真正的意志。

当它从沉眠中觉醒时,这道门扉就会开启。

那个入侵者为何来到这里?

应该亲自处理,不要交由帕梅琳吗?

如果那个入侵者与狼面众有关系,席诺拉就无法与对方正面对决。如果连自己被拉到那一边的话,就没办法与「那东西」战斗了。

而且既然对方知道内院这个场所,就很有可能是狼面众。

「真碍手碍脚耶。」

低喃声没有被反弹,就这样消失了。

「我还以为会出现变化,结果什么都没有嘛。」

就是因为期待变化,所以席诺拉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环境与交配这两个奇迹般的结果,让名为爱尔榭拉·亚尔莫尼斯的怪物诞生在这个世上。而且齐聚在这里的天剑,也拥有极高的素质。

遗憾的是,她没办法将十二个人全部凑齐,不过抱有更大的奢望应该是一种错误吧。

话虽如此,真正的意志仍然没有从沉眠中苏醒,也没有将席诺拉引导至位于此地域的「那东西」身边。

真正的意志到底有什么打算?

「这一点你没办法妥协吗?」

席诺拉开口说道,但是她当然没得到任何回应。没有回应虽然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但这阵沉默却有一种诡异感觉。

「哎,脚的事情问古连丹就好了吧。」

席诺拉切换自己的思考后,转身背向了巨大门扉。现在的她,正在思考成为这座都市意志的那个废贵族的事。

这么一说,自己有好一阵子没看到它了。

可是席诺拉也没有一直跟它见面,上次跟它见面,是因为莉琳遇到了危险。

古连丹对她的危机做出了反应。

打从初次与莉琳相会时,席诺拉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莉琳看着席诺拉。并且流下了眼泪,自从看见映照在她眼瞳中的影像后

当时,席诺拉感受到了命运的残酷。这同时让她明白,爱尔榭拉·亚尔莫尼斯等到不耐烦的那一刻,终于要降临了。

时候到了。

古连丹之所以为古连丹的理由,终于要实现了。

是的,她明白这件事。光是爱尔榭拉与十二名天剑继承者,还无法满足必要条件。

还欠缺真正继承古连丹王家血统的人。

可是这种血统竟然会为何会出现在莉琳她的身上呢?

构成古连丹王家的三大家族血脉流至民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古连丹拥有悠久历史,也没富裕到让三王家的庶子都能过好日子的程度。

就算在古连丹人民身上出现那种力量,即使这种情况很稀有,也不是什么异常的事情。

不过为什么偏偏是?席诺拉不断在心中重复着令牙关紧咬的悔恨心情,以及疑问。

「我明明希望那孩子能幸福的。」

武艺家的存在,是为了对抗这个世界,然而为何身为普通人的莉琳也必须这样呢?

就是因为如此,席诺拉才刻意鼓励莉琳离开这座都市。

可能的话,最好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能跟雷冯在外面的都市过着幸福日子的话,那就太好了。

只要待在古连丹,莉琳必定会被卷入不好的事件之中。

席诺拉虽然来到了机轮部门,却必须再次经由内院的秘密通道回王宫那边才行。这种麻烦让席诺拉一度想要冲进迷宫里面,不过她最后还是选择了通往王宫的道路。因为利用特权轻松移动的做法,让她觉得自己很像是在欺负帕梅琳。她一边哼着「说别人老的小姑娘,坠入不幸深渊吧」的即兴小曲,一边来到了王宫。

就在此时,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陛下。」

通道虽然位于王的寝室,走出去时却碰到了守株待兔的卡娜丽丝。总是以影武者身分待在王宫的她拥有女王的美貌,而且如同影子般地站在那里。

「您去哪里了?我问了德尔波妮大人,不过她却不肯告诉我,所以找您找了好久呢。」

「这是女王的七大秘密之一喔。」

「那真是辛苦您了。」

席诺拉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如此说道,卡娜丽丝却以叹息回应了这句话。她的反应跟自己猜想的一样,实在是太无聊了。席诺拉偶尔也希望她能吐槽自己,例如「那剩下的六大秘密是啥!?」之类的话。

「那么,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一件事要向您报告。」

「喔?什么事?」

席诺拉浏览了卡娜丽丝递出的那张文件。

那是遗传因子鉴定的结果报告。

受测者的名字没有记载在上面。

不过,也许是要做为对照组吧,尽在另一边的配列表上方印上了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

将视线放在文件上的席诺拉爱尔榭拉如此问道。

很抱歉,陛下以学生身分游玩的时间,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在那件事情发生后,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是吗?」

「为何古连丹会出现在那种平民女孩的面前?是因为污染兽也在场的关系吗?可是陛下应该控制了那个废贵族,所以它不可能为了一点小事而现身。而且更重要的是,陛下也在现场。您应该能在不被她发现的情况下,早古连丹一步收拾那只污染兽才对。然而古连丹却抢先出现在她的面前,简直像是要成为她的盾牌。」

爱尔榭拉的视线没有从文件上面移开。

她凝视着上面的名字。

「从那时起,我就对她产生了兴趣。之后我搜集了她的头发,并且暗中进行了检查结果就跟您所看到的一样。」

对卡娜丽丝而言,取得普通人的毛发,可以说是简单至极的工作。

所以,她知道了。

这女人知道了真相。

「陛下,您知!」

卡娜丽丝没办法把话说完,让她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很足够了。

「卡娜丽丝,我知道你绝对没有得意忘形。」

「啊咳!」

爱尔榭拉握住卡娜丽丝的脖子,并且将她吊在半空中。身为天剑继承者的她,在完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被爱尔榭拉抓住脖子露出了痛苦眼神。

「可是你只要忠实的执行自己的工作就够了,我不需要你的忠诚。等我不当女王后,你应该会在下一个王的麾下尽好自己的本分吧。」

「啊呜啊!」

爱尔榭拉以冰冷视线眺望着在半空中抽动挣扎的双脚。

就这样杀掉她算了?

这种诱惑支配着爱尔榭拉。

这个女人知道了真相。

身为三王家末裔的卡娜丽丝,知道那个事实并不奇怪。而且,她也知道了那个事实发生在那个女孩的身上。

「不过,你现在在我的麾下,在我的摩下尽着自己的本分。既然如此,你不觉得不应该去做我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吗?虽然未雨绸缪是你的拿手本领,但是你没想过这样做会让我不高兴吗?」

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吗?双腿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弱了。

此时,爱尔榭拉放开了手。

「给我记好,你以为我杀不掉你们这些人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不准再有下次喔。」

非常抱歉。」

卡娜丽丝以紊乱气息做出的回应中带有恍惚氛围,这让爱尔榭拉皱起了脸庞。

她是故意的吗?

用手揉掉文件后,失去所有兴致的爱尔榭拉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她用冲刭将自己揉掉的文件瞬间化为粉尘,然后将它洒在地上。明天侍女会对这堆黏不回去的纸屑感到疑惑,一边把这里整理干净吧。

爱尔榭拉想起印在文件上的名字。

黑尔达·优特诺尔。

这个男人是三王家之一,优特诺尔家族的长男。

曾是爱尔榭拉未婚夫的男子。

如果这名男子的血脉混在爱尔榭拉的体内,莉琳的命运就会降临在自己的小孩身上。

然而,他却跟平民女子私奔了,这个可恨的愚蠢之徒。

「为什么要留在古连丹呢,你这个笨蛋

他私奔的那一年与莉琳的年龄,时期正好一致,这件事爱尔榭拉早就知道了。

她不是没考虑到这种可能性。

只是不想去思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