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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立身处世之事

防护衣紧紧贴在身上的感触相当凉爽。在穿之前原本给人一种很闷热的印象,实际穿上后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它的透气性意外的好。虽然在古连丹时穿的就是这种防护衣,现在根本没必要大惊小怪就是了。

这是都市外战斗用的污染物质阻绝防护衣,半透明的防护衣在白亮灯光下可以隐约看见肌肤的颜色。

在上面再穿一件战斗衣。雷冯稍微动了一下身体,没有特别不方便活动的这一点让他松了一口气。

改装在最后一刻才完成,所以今天是初次实际穿上这套衣服。

换完衣服后,他从被分配到的房间走出。

「没有问题。」

雷冯与试穿感觉正好相反的平板声音,在照明不足的昏暗空间中回响着。

这里是都市地下的空间。比机轮部门更下面的它联系着都市足部,是一个也能称作腰部的场所,如同夹缝般的空间。

都市外进行的作业大部分都是足部维修,进行这类工作时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雷冯与卡利安,还有数名学生就在那里。

雷冯的话让等待他换装的技术科学生长抚胸松了一口气。那张脸孔上,沾染了连续熬夜的痕迹。

「太好了,再来还有脸部保护镜

学生长说完后,他将递过来的东西戴上头部。配合雷冯头形的外框上,缝上了与防护衣相同的布料。将它戴上头部,再将被称做脸部保护镜的板状物体嵌在脸上。用保护镜将从头盔中多出来的布压住后,整张脸就完全从外界中隔绝起来了。再来只要将脖子的部分与防护衣连接起来就完成了。

保护镜上没有映照出任何物体。在一片漆黑中,学生长以通信器对某人发出了信号。

下个瞬间,雷冯眼前浮现出某个光景。

那是并非此处的其他场所。

都市外面寸草不生的荒芜大地影像进入眼帘。

「喔

雷冯不禁发出声音。

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存在的龟裂大地就在眼前。一边被污染物质烧灼着嗅觉,干燥大地的臭味同时传入鼻腔。夹带大量沙尘的风一边击打雷冯全身一边掠过身边如同感受到那些错觉般,保护镜中传来的鲜明影像给了使用者直接用肉眼观视一样的感觉。

「连接的顺利吗?」

这是菲丽的声音。

那道声音虽然就在耳畔,实际上菲丽却不在现场。

「非常完美。」

「那就好。」

菲丽的回应相当冷淡。

保护镜与菲丽的念威端子连接在一起。借着这种方式,雷冯眼前这片保护镜就负责取代视觉,而且可以传达各种情报。这样双目就不会像用肉眼观视时一样被污染物质烧灼,也不会有戴上护目镜却被沙尘贴住镜片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情况。

保护镜中的映像变成了雷冯现在站着的场所,这果然是一幅不逊色于肉眼视觉的光景。

「这样就万事皆备了。」

剑带上吊着哈雷交过来的炼金钢。与普通炼金钢不同的它长度略长,而且细长铁板从手边朝尖端描绘出一道弧形,另外铁板上还穿了三个孔穴。

这就是完成的复合炼金钢开发者果然还是不在现场。

再来把另外交过来的四个炼金钢也挂在剑带上,就准备好了。

「请你使用两轮机动车移动。」

一语不发站在旁边的卡利安指着旁边的物体。

那是早在遥远过去就已经失去实用性的车轮式移动机械。两轮运输工具的车体虽宽,造型却很精巧,黑色机壳在些微照明下发出光泽。

橡胶制轮胎如今无法在荒芜的大地上长时间使用。它无法进行长距离移动,而且短距离移动也几乎没有意义。现在以机械脚步行移动的手段,可说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话虽如此由于这种机械的移动速度远远优于机械脚步行,所以每座都市都会准备几辆当作救难车使用。

放在卡利安身旁的车子,把给遇难者乘坐的边车拿掉了。

雷冯骑上两轮机动车,然后发动了引擎。一边从腹部下方传出沉重低音,两轮机动车震动着全身。

卡利安他们朝位于其他房间的控制室移动,然后打开了通往外界的闸门。雷冯移动到那里,让升降机将自己运至地面。

在强风吹袭下,都市缓缓前进的脚包围了雷冯。一边慢慢下降到地面,雷冯将视线望向遥远前方朝天空突起的岩山。

污染兽还在那里。

到那边为止需要花一天的时间漫长的孤寂开始了。

   *

时间回到稍早的过去,这里是病房。

「这里是

茫然声音让雷冯将目光从花瓶上移开。那是移去背上细针,里上被单睡着的妮娜声音。

夕阳余晖从单人房窗户中射入。光与暗将病房区分成两种颜色。妮娜的床铺在暗红色境界线之外,是阴暗的场所。

雷冯打开照明。被白色墙壁反射,白亮光线充满整个房间驱除了黑暗。妮娜的眼瞳因炫目光芒而眯起,然后捕捉到了雷冯的身影。

「这里是医院喔。」

「医院?」

妮娜的意识尚未回复到与那对眼眸一样的清晰。

「你不记得了吗?」

仰望着白色天花板,妮娜缓缓摇了头,轻细叹息声就跟在后面。被关起的房门对侧,护士与病患,抑或是探病人们来回走动的安静脚步声微微震动着室内空气。

雷冯再次望向花瓶。夏尼德带来的花就装饰在瓶里。

「是吗,原来我昏倒了啊。」

「学姐过度使用活刭了。」

淡薄对话令雷冯感到些微气窒。妮娜一点一点缓慢地,抵达他不愿她抵达的结论那是一种无法逃脱的预感。

「你一直在旁边看吗?」

她马上做出了那个结论。看着花瓶的雷冯虽然觉得有视线刺向自己的侧脸,但眼角余光中的妮娜却凝视着被染成相反颜色的暗红色窗户。

「不。」

「你觉得很可笑吗?」

「我没有笑喔。」

「我倒是想嘲笑自己呢。」

雷冯感到被单偷偷地摇动了几下。

「太难看了

「我不这样想。」

「为什么?」

问句中混杂着烦躁。虽然觉得语调中带着湿润的哭音,雷冯却没有试着去确认的想法。说不定自己不想看到现在凝视着夕阳的妮娜。

「也许这种说法很无情,不过我觉得有些事情没经历过垂死边缘是不会晓得的。那是谁也无法帮忙的事。」

「就是这个吗?」

雷冯对着带有自嘲意味的话点了头。

下次的对抗赛要弃权了。」

是吗。」

她也明白这件事情吧。

「我浪费时间了吗?」

「是浪费吗?」

「因为我想赢,因为想变强。既然如此,这不就是浪费时间吗?」

「只不过是不能参加预赛,就算输了吗?」

「不是这么一回事!」

猛然撑起上半身的妮娜扭曲了表情。全身肌肉酸痛的她连坐起来都办不到,枕头承受了落下的头部。

就算这样,我还是想赢,想要变强。如果在这种地方停下脚步,在正式比赛中没有任何战果的话,就什么都不用提了。」

「说得也是。」

「那这不就是浪费时间吗?」

没有把脸朝向这边的妮娜,在被单里的身躯看起来好像愈来愈小了。

最初我觉得自己的力量,只要能帮助洁尔妮在下次武艺大会中取得胜利就够了。」

妮娜仍旧没有转向这边,就这样低语着:

「可是我有一点贪心了。因为你很强,刚看见你强大实力时,我很害怕。甚至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人,但就在我感觉到你果然是人的同时,欲望也跟着出现了。不只是单纯的帮助,我想成为获得胜利的核心。明明没有任何证据,我却认为第十七小队变强了。你要笑就笑吧。」

没有任何好笑的理由,雷冯沉默的摇了头。

「可是我输了比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我觉得输掉比赛反而值得庆幸。那场比赛,纠正了我的错误。不过接下来我却停下了脚步既然如此,要怎么做才能获胜呢?」

只要小队变强就行了。

答案虽然简单,但雷冯却没有说出口。

妮娜在这问题上面会怎么想,他似乎可以理解。

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干劲的夏尼德,还有明显没有干劲的菲丽。

特别是菲丽对雷冯坚持说出自己不会使出实力,因为她讨厌身为念威操作者的自己。

小队的实力可以直接呈现出团队合作的水准,就算个人能力强悍,但没有活用那股力量的土壤根本毫无意义。

在之前的比赛里,对手让自己见识到了这件事。

「我认为,只要我变强就行了。就算不能与你并肩作战,但至少也要变强到不会成为累赘。所以

所以她增加了个人训练的时间吗?

异常的训练表,也代表她对雷冯的实力评价很高。

「但也许那真的是浪费时间吧。」

妮娜下如此结论后,病房有一种被沉重静默压住的感觉。

学姐知道什么是刭息的紊乱吗?」

在这种氛围下,雷冯编织出了句子。

「嗯?」

「我说的是刭息。学姐在最后一刻应该很痛苦才对。」

「啊,啊啊

突然改变的话题让回应的妮娜感到困惑。

「刭息出现紊乱,就表示你浪费到了那种程度。为了欺骗身体的疲劳感而使用活刭,刭流理所当然会发生混乱。这跟平常运动时,不能弄乱呼吸是一样的道理。一开始使用刭息时,刭脉也会制造出比平常还多的刭流。刭脉的锻练方式与提升肺活量的方法不同。在最终阶段中,要能在不使用活刭与冲刭的情况下,以刭息过着日常生活才是最佳状态。」

「雷冯?」

「不形成刭流而维持刭息过着普通生活虽然很辛苦,但能做到这点的话,刭流量与对刭的敏感度都会提升,也能像驱使神经一样使用刭流。只有刭息才是刭的基本。」

只有刭息才是刭的基本。

这是武艺科学生初级教科书中刊戴的说明。

然而他也说了教科书中没写的事。教科书中的任何一处都没有写到,要维持刭息过着日常生活。

然后他接下来说的话也是:

「拥有刭脉的人类如果想要靠武艺生存的话,进行与普通人类相同的生态活动根本没有意义。两者呼吸的方法不同,意义也不一样。请把刭流看得比血液还重要,比起神经情报,请更相信刭流传送的情报。不要成为会思考的血袋,请学姐化成名为思考刭流的气体吧。」

雷冯淡淡地告知了这番话。妮娜保持缄默,一动也不动地听着雷冯的话。她那略微泛红的杏眼以惊讶而瞪大的模样凝视着这边。

「如果想靠武艺生存的话,先舍弃自己是人类的想法吧。」

他又重复了一次同样的话。

对着明白雷冯是人类而安心的妮娜说,不要当人。

「我能完全传达给学姐的东西只有这些。」

说完后,雷冯脸上浮现笑容。因为是勉强挤出来的笑容,看起来一定很僵硬吧。他特别在意自己脸颊一带的肌肉。

「学姐有发觉吗?夏尼德学长准备了新的炼金钢。」

「咦?」

「夏尼德学长好像会使用枪冲术。但是我不知道他的程度到哪里,之后学姐再去确认吧。也或许能运用的战术会变多也说不定喔。不但可以摆出全员都是前卫的超攻击型布阵,学姐也可以反过来待在后方压阵。至于战术方面,因为我头脑很差只能想到这些,而且也不晓得它们正不正确,所以就交给学姐想喽。」

「我虽然擅长单独作战,但团体战就完全不行了。一边在意旁边的队友,一边战斗的事我很不拿手。老实说,我甚至觉得野战场太狭窄了。」

「雷冯

「请学姐给我指示,我会尽可能的忠实达成那些指示。夏尼德学长似乎也有他自己的想法,至于菲丽学姐嘛就一起加油吧。」

最后的话有些结巴,雷冯只能用敷衍笑声带过。

「我们能不能成为最强的小队,全都掌握在学姐手中了。所以请不要舍弃我们。」

「舍弃你们怎么可能

话说出口,妮娜又收了声。

她想起自己最近的所做所为吧。

的确,想一个人变强而不顾部队的做法,就算被当成是舍弃同伴的行为也不奇怪。

「说得也是我无话可说呢。」

「学姐想要变强的事,我一点也不反对。如果有我可以做到的事,我都会尽量帮忙的。我能做的事情,虽然只有教导刭息的锻练方法更深奥的秘诀能偷学的话,就尽量从我这边偷走吧。」

说罢雷冯又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这次的笑容说不定更僵硬。请不要舍弃我们简直像是不想离别的小孩子一样嘛。

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喜欢第十七小队到了这种程度吗

还是因为她?

不想离开妮娜·安多克吗?

(是哪一边呢?)

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原来如此只有我一个人在动摇而已啊。」

妮娜的低语让雷冯的思绪停止了。

「我们是同伴。所以,大家一起变强吧。」

即使如此,他仍无法否定看见寄宿在妮娜眼底的强烈光芒,而感到开心的自己。

   *

「简直跟遗言一样嘛。」

「咦?」

两轮机动车在荒凉大地上,一边弹跳着一边前进。虽然自己尽可能选择了平整路面行驶,却不晓得这么做到底效果好不好。雷冯知道驾驶方式,在古连丹时也受过训练,却没有行驶过这么长的距离。后面虽然加了备胎,但可能的话他不想碰到需要更换轮胎的状况。

太阳已经完全西坠。两轮机动车的头灯在前方黑暗处切出一块圆形。这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只要方位没有弄错就可以抵达目标,所以雷冯不断确认有如塞在指数器空隙般装在车上的方位磁铁,一边驾驶着。

而且还有菲丽的指引,没有什么好迷惑的。

到这种距离为止都还没采取行动,虽是因为需要时间准备与移动手段有极限所致,最大的理由仍是要配合菲丽提供雷冯情报支援的能力。

菲丽说话了。

是接在保护镜上的念威端子所传来的声音:

「我偷听了你在病房里说的话。」

直截了当的自白让雷冯说不出半句话。

「那不是遗言啦。」

即使如此他还是笑着否定了菲丽的话。

「可是那种状况会让人有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奇怪吧?」

「是那样吗?」

「是的。」

「不过我可不想输喔。」

「你也没说自己不想死吧?」

「除了它是雄性体以外我什么都不晓得,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啊。不确定的事,我可说不出口。」

「你看吧,果然没错。」

隔着防护衣可以感受到发出低吼声的风。在全身,在两轮机动车的黑色机壳上,夹杂在风中的污染沙砾发出啪沙啪沙的声音。

如皮肤般薄的防护衣的外侧就是死亡世界。

除了污染兽外的生命体不存于任何一处,有的只是土壤因极度干涸而突起的荒芜大地。空气中混着污染物质,只要一接触就会形成灼伤,同时使肌肤一片片剥落。吸入体内的话,肺部立刻就会腐败。

在只有死亡的场所中有一名活人。

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不自然感,始终侵袭着雷冯。

他在这种地方战斗过无数回。

在这里强制人类面临孤独的空间里,雷冯在都市外围作业装备一旦损坏,立刻会陷入劣势的状态下不断战斗。

在这个明明是比都市远为辽阔,却又充满窒息般闭塞感的场所中不断战斗。

现在的这个时候,自己真的活着吗?连这种对生命体而言,可说是理所当然的感觉都快要失去了。

在这种状况下,使命感是驱使自己的唯一动力。

所以面临战斗时,雷冯总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在最远最遥不可及的彼方。他让自己能够这样想。

「我没有交代遗言的打算啦。」

他重复道。

「真的?」

「真的。」

「冯冯

雷冯差一点摔车。

「你真的决定用这个?」

一边对不适合现场气氛的称呼感到狼狈,雷冯好不容易重新稳定了两轮机动车。

「我决定了。」

冷淡声音中寄宿着顽固。

「不要这样叫行吗?」

「我不要我想起来了,那时应该要决定要怎么称呼我才对。为什么只有决定冯冯这个称呼呢?」

不要问我。」

自己可是希望连冯冯这个称呼也没有决定啊。

「啊我想起来了,是因为哥哥来的关系。他不管到哪里都要妨碍我,无血无泪的无情哥哥就是造成我不幸的原凶。我每天都向上天祈祷,希望他能立刻因为盗领公款或其他罪行被揭露而退学。革命也不错呢,到时候请冯冯当革命军的前锋,旗子就由我来举吧。」

「你在说什么啊

「跟你说过了,就是决定要怎么叫我喽。」

菲丽的沉着表情浮上脑海。

「请你决定。」

「现在吗?」

「我很无聊,所以请你当我聊天的对象。还是你能立刻说一些有趣的小笑话?」

的确,到达目的地岩山那边还需要一段时间。

「呃,虽然我不会,可是

「请你不要讲笑话。如果你变得跟夏尼德学长一样,我会很头痛的。」

那我该怎么做?」

「只要想出我的称呼就行了。」

「唔

「快一点啦

催促声让雷冯感到很伤脑筋。

总之他把自己想到的点子说了出来。

小菲丽?」

「从小就被这样叫,我已经习惯了。而且一点创意都没有,否决。」

「小菲。」

「这让我有被当成笨蛋的感觉。否决。」

那梅珍被叫做小梅又是什么情形啊?雷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不管怎么说,雷冯最近也不用梅珍的小名,而直接叫她梅了。话说回来他也是这样称呼娜尔姬的。不,那个跟这个好像是两码子事

「阿菲。」

「这种东西有意义吗?否决。」

「菲小丽。」

「我的名字不是笑话。否决。」

「菲丽琳。」

「你想对我陪笑脸吗?」

「菲丽菲丽。」

「我讨厌炒冷饭的外号。否决。」

「菲菲。」

「跟奇怪的笑声一样。否决。」

「菲尔南戴丝。」

「那是谁啊?否决。」

「菲丽姐。」

「你想死吗?否决。」

对不起,我投降了。」

「不准放弃比赛。」

该怎么做才好雷冯忍不住想抱住头。

说起来,所谓的昵称通常都是把名字缩短,有时候还会把音节加以变化。再来就是用类似的东西来譬喻

「怎么了?」

「没什么。」

本来想说她是冷血娃娃,但雷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百分之百是损人的话。

「请你想快一点。」

被菲丽催促,让雷冯有一种脑袋变成石头的感觉,他什么也想不出来。

(菲?那是什么啊?)

如果把名字缩短,就会变成莫名其妙的音节了。学娜尔姬的小名用菲姬如何?果然还是「那是什么啊?」的怪称呼。

「快一点啊,你怎么了?」

「菲丽。」

雷冯自暴自弃的试着说了出口。既没有缩短也无任何变化,也不是任何譬喻。

是最原本的名字。

也许这种称呼方法很粗野吧。话虽如此,因为想不出任何点子自己也无可奈何。

(这个怎么样。)

沉默夹在空档中间。

「咦?」

你再说一次看看。」

「呃菲丽。」

「唔

明明没有映像,却觉得菲丽的脸庞就浮现在眼前。右手摸着下巴,左手扶着右肘,以微歪着头的姿势用那对无垠眼瞳轻抚半空似地朝上方仰望雷冯脑海中浮现了那种画面。

「没有半点创意,也没下任何功夫,没有对学姐的任何敬意,也没有对我的亲昵之情。真要讲起来连称呼都谈不上。」

全是否定句型毫不容情的讲法。

这个也不行吗那么

心想只能继续想下去的雷冯,被接下来的话吓了一跳。

「没办法,这样就行了。」

「咦?」

比起获得解放的喜悦,惊讶情绪更加强烈。

「不过,在叫时要更带感情。我不需要对学姐的敬意。应该说,就像把学姐这种敬称拿掉一样,是彻头彻尾的直接称呼。可以吗?」

「喔

「那么,冯冯。再说一次看看。」

「啊,是的菲丽。」

「很好。」

雷冯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此时

「那么答应我。」

什么?」

「从今天起叫我时就用这种方式,可以吧?」

「呃,在大家面前也一样吗?」

「当然。」

「那冯冯也是?」

「当然。」

「对不起,请你饶了小的吧。」

在小队训练的时候,或是在学校不期而遇的时候在哪里碰到什么人都不晓得的情况下,被叫冯冯的话

(不行不行不行!)

会丢脸死的。

「真没办法,那么冯冯就只在我们两个人单独相处时使用吧。」

这回雷冯真的感到全身放松。

「相对的,我要增加条件。」

「是的,包在我身上。」

雷冯还没听要求就答应了。只要能不在大家面前被称作冯冯,不管什么要求都答应。

「回来的时候,请你好好的用那种方式叫我。」

「跟你约好了喔。」

那句话说完后,菲丽的话一口气变少了。

在日出前雷冯打了一个盹。摇晃的感觉至今仍如同回音似地紧紧贴在身上,雷冯就这样躺在两轮机动车上闭目养神。

现在风也停了,四周一片死寂。念威端子另一端的菲丽不知在做些什么,没有从那一头对自己说任何话,而这边同样也没有开口搭话。

真的很安静。

仿佛连声音也死去般,身躯微动时连炼金钢碰撞机壳的声音都能震动耳膜。

仅有自己活着的感觉又更强烈了。

虽然明白没有这种事,却不由得产生了这种想法。身边没有任何人,也没有谁会帮助自己。住着活人的洁尔妮在遥远的后方,至于其他都市在哪里,雷冯就不得而知。

莉琳在做什么呢?

这个想法忽然掠过心田。

从幼生体那件事后,他只写了一封信给莉琳。总觉得自己正等着从那边寄来的回信。到现在还没收到回信,从先前收到信的间隔来判断,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阵子流浪巴士没有运来信件,所以信抵达的日子还在前头吧。

那封信上,他率直地写出了现在的自己。

来到学校后立刻被迫转入武艺科的事,进入小队的事,还有与幼生体战斗的事

以及自己无法抛弃武艺的事。

莉琳会怎么想呢?她会苦笑着说真拿你没办法,还是会前所未见的涨红着脸对自己说教

卷了两圈的剑带摇动着,炼金钢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

(我这个人还满怕寂寞的嘛。)

雷冯深切的这样认为。来学校后每星期都会寄给莉琳的信也没在写了。学校生活已经开始失去新鲜感所以没东西可写也是原因之一,而且莉琳寄来的信件不像自己写的那么多这一点,也让他感到自己与莉琳之间如同温度差距般的距离。

从那天的那封信之后,就没收过莉琳的信。

(果然是因为这段距离的关系吧。)

在与其他都市不可能进行定期交流的现在,雷冯写的信究竟有没有确实送达那边都很值得怀疑。他不认为莉琳不想写信给自己。都市之间那不可靠的联系,如今身陷那种原因之中的自己,以及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莉琳的自己这些因素总加在一起,让自己有了这种想法。

无法与莉琳见面的寂寞被在这座都市相遇的所有人填满了吗?

不是的,他心想。

他觉得不是被填满,而是被取代。无法与莉琳见面的事实就这样留在心中,只是这间学校的生活忙碌到无暇对那种事感到寂寞罢了。

雷冯觉得,那就是身在洁尔妮的自己。不用像在古连丹一样情绪紧绷也无所谓的环境,或许是件好事。

(虽然有很多烦恼,而且做的事情也一样

而且现在做为那种生活中的一部分,雷冯就在这里,再次处身在与普通生活隔绝的孤独环境之中。

炼金钢又发出喀嚓声响,沙砾击打着机壳。

又起风了。

一边听着风咻咻咻吹过的声音,雷冯将意识沉入浅浅的黑暗之中。

   *

将时间稍微倒回一点,现在是雷冯出发之后。

发出喀嚓声响后,门被推了开来。

「哟,妮娜!身体健康吗?」

「我觉得这不是拿来问病人的问题。」

「没错,就是这样!」

露出轻浮的笑脸,一边对通过走廊的护士眨眼睛的夏尼德走入病房。哈雷就跟在后面。

现在是假日的上午。妮娜将手上的书放在一旁。

「你在看什么?什么,是教科书喔,而且还是『武艺守则I』干嘛现在还看这种书啊?」

一边确认夏尼德腰际的两柄炼金钢,妮娜点了头。

「因为我有非重新学习不可的事。」

「哈哈,就算突然昏倒,你还是很认真嘛。」

夏尼德无奈的耸了耸肩。

「别说这个了,今天的比赛如何?不用去看可以吗?」

「你如果在意的话,之后我去把光碟片弄来给你喽。因为突然放假,所以我没安排约会闲得很呢。」

既然如此,去看比赛就行了吧。但妮娜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夏尼德后方的哈雷脸上浮现苦笑,那副笑容中不知为何缺少了神采,这让妮娜感到不解。

「可是啊,因为过劳而昏倒也太惨了吧。而且昏倒后还一样认真,我实在佩服我们的队长大人。」

我感到很抱歉。」

夏尼德对低头认错的妮娜连声说「不」后,接道:

「我没有到现在还要你反省的意思,那种事情我已经碰过太多次了。

而且啊,我今天来有别的事要说。不好意思,探病的事就排到后面喽。」

「别的事?」

不知想做什么的夏尼德将炼金钢拔了出来。

「曾经被赶出小队过的我,说这种话有点那个啦

以双手灵巧地旋转着比手掌还大的炼金钢,夏尼德一边说了下去。

「不管是谁都有秘密。不过秘密分成无关紧要的秘密与令人在意的秘密两种。如果是无关紧要的秘密那就真的无所谓,至于令人在意的秘密嘛

那个动作极为敏捷。

谁都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复原成战斗状态的炼金钢,两柄手枪的其中一把朝向站在背后的哈雷。

「夏尼德!」

妮娜大声叫道。夏尼德脸上仍然浮现着不变的笑容,哈雷则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全身僵硬。

「拥有那种秘密的家伙如果是同伴,那我也没办法自由行动,因为我会担心被别人从背后偷袭。用现在来举例嘛,就像这家伙会不会突然误射之类的事。」

夏尼德的眼神注视着紧压在哈雷额头上的炼金钢。

意思是,他怀疑哈雷吗?

「怎么可能!」

妮娜撂下了这句话。

「哈雷是我的青梅竹马,这家伙不可能做出背叛我的事。」

「我也没有怀疑这家伙的技术,而且我也不认为他会背叛小队。只不过啊,被排挤的好像只有我们而已。」

「什么?」

不明白整段话的连结方式,妮娜望向哈雷。哈雷的僵硬表情上,夹杂着放弃的神色。

「哈雷?」

对不起。」

「你前阵子急急忙忙做出来的武器,是要给雷冯用的吧?那种大到不像话的武器,到底是要干什么用的?」

这么一说妮娜回忆起哈雷带着某种巨型模拟剑到训练场的事。

夏尼德提起这件事前,妮娜根本没起疑心过。她最近的脑袋里,关于自己的事就是多到没有闲暇的程度。

「你们打算让强到离谱的雷冯,拿着那种武器去干什么?我大概可以猜得出来,所以菲丽也跟你们站在同一阵线,既然如此事情已经可以确定了。只是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啦。」

夏尼德催促着。

妮娜保持缄默无法插嘴的她只能在一旁观看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对不起。」

哈雷再次道歉,然后紧紧抿住了唇。

微微颤抖的唇再次张开前,妮娜连自己有没有在呼吸都忘记了。

然后听到那段话时也一样。

过了一阵子之后

送午餐进来的护士看到房内没有半个人后,慌张的走出了走廊。

   *

过了中午不久,抵达了目的地。

用吸管喝下果冻状的携带食物,解决掉午餐之后,雷冯确认了菲丽浮在前方的端子送来的情报。

眼前朝向天际高高突起的岩山,有着压溃所有接近之人的存在感。

映像送到了保护镜上面。

污染兽有如贴在岩山上般的一动也不动,与第二张照片中的姿势几乎相同。它的胴体虽然略微膨胀,但从头部到尾巴为止却像蛇一样长。胴体上生了两对昆虫般的翅膀,上面有许多条混浊绿色筋络,到处奔走的翅膀上满是破洞,有时还因为风吹而弯折。

盘卷起来的躯体到处长着有节的腿足,足部前端的爪子没有勾进岩壁里。应该是退化了吧,它看起来并没有脚部的功用。

他望向它头部左右两侧的复眼,上头覆盖白膜状物体的绿色复眼略带茫然感。

它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远比污染物质营养价值高的饵食人类就在面前的反应。

简直跟死了一样。

既然如此,那种一波波袭来令肌肤强烈感受到寒意的存在感又是

「怎么样?」

菲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是第四期或五期的雄性体,看它脚退化的样子就知道了。」

「是那种东西吗?」

「因为污染兽每次脱皮都会舍弃腿足啊,不过雌性体的话另当别论,因为它在产卵期会潜入地底下。」

雷冯下了两轮机动车,然后从腰际剑带上抽出了两根炼金钢。

他右手握着复合炼金钢。

「成为老性体的阶段后足部会完全退化。这个状态称为老性一期,它会完全退化成在空中飞行的形状,而且也是最凶暴的状态。接下来进入老性二期后,又会增加各种奇形变化,外形就没有固定的样子了。」

「冯冯?」

他缓缓放松两轮机动车上的僵硬身躯。

事到如今,焦急已经没有意义。

慢慢让活刭流遍全身,让身体习惯那种感觉。

「就像外形没有固定模样一样,它的强度也会变得无法判断。真正应该注意的是老性二期以后的污染兽。如果只有这种程度,可以用目前为止使用的方法对付。」

「怎么了?」

菲丽的声音里渗入困惑,但雷冯无视这点。

「它非常少见,所以或许没有注意的必要,就算想注意或许也做不到。可是知道与不知道之间有着明确差异,如果知道的话,或许就可以采取某种应对措施。请你记住,老性二期有时候也不会受到纯粹暴力驱使而袭击人类。」

「冯冯你在说什么?」

「或许会变成遗言的话。」

轻脆的裂开声传出。

仿佛空气裂开一道开口似地,明明很大声却又隐藏着秘密气息的声音。

让肌肤或到寒意的存在感,转变为针刺般的痛苦感触。

声音的源头是污染兽。

开着孔穴的翅膀发出声音开始崩陷。

覆盖胴体有如甲壳般的鳞片一片片剥落。

整颗复眼都被推出,从岩山的斜坡上边弹边滚了下去。

菲丽的声音混杂着破裂音。

「我收到报告了洁尔妮突然转向了,是让整座都市都摇晃起来的急转弯。」

「果然

洁尔妮没有变更行进路线的理由这下子就搞清楚了。因为都市没有发现,或许是认为那只是尸体而已吧。

结果洁尔妮发现不是那么一口事,所以突然改变了行进路线。

「冯冯这是

「是脱皮。虽然我是第一次看见,但不会有错的。」

「洁尔妮改变方向了请你快点逃吧!」

雷冯无视菲丽的悲鸣。

「复原01。」

雷冯念出复原关键语,左手的炼金钢复原了。青石炼金钢的剑身撕裂了空气。

「现在已经太迟了。这家伙是在等待,脱皮之后的改变污染兽本质后脱皮,恐怕比普通脱皮后肚子会更饿。所以它才在饵食接近为止将脱皮压抑至极限,老性一期之所以特别凶暴,就是因为非常饥饿的关系。」

已经无法逃脱了,它在等待人类的味道接近到逃不掉的距离。

因此雷冯摆出了架势,他提升了在全身奔驰的活刭流量与密度。

紧紧贴在岩山上的污染兽背部整个裂成两半。

裂成两半的背部不断溢出黏稠液体,那些液体顺着岩山形成数条河川向下滑落。

低吼声重重地撼动着空气。它发出诞生时的啼声,割开空壳向后仰起背部,展开洁白湿润的翅膀。

带着强烈红色的彩虹染上天空,那是翅膀的颜色。

穿出细长空壳出现的胴体慢慢缩起,甲壳彼此碰撞的声音给了诞生啼声节拍。

覆盖头部的液体一整块掉了下来,出现的物体与先前那种类似昆虫的造型不同。长长突起的颚部,翻露在外的锐利齿列,更像人类的眼瞳盈满蓝宝石的光芒与爬虫类很像。

「老性一期请你记住。只要有让都市半毁的觉悟,它就是有可能击败的敌人。」

雷冯将复原的炼金钢握柄末端,与右手的炼金钢合在一起。喀嚓声响后两把炼金钢以握柄彼此相连。

以右手重新握好,雷冯向前奔出。

内力系活刭变化招式旋刭。

以活刭集中强化双脚,化为突风直线前进的雷冯不断跳跃攀登着岩山。

污染兽震动翅膀,包里全身的液体被喷出,周围出现虹彩。它捕捉到从洁尔妮那边飘过来的无数人类气味了吧。污染兽的鼻尖直直地朝向雷冯后方。

「怎么可能让你过去复原02。」

受阳光照耀反射着苍蓝色光彩的剑身分解了。仿佛蚕丝般交错缠绕形成剑身形状的物体,像是雾散似地溶解在大气之中。炼金钢变成钢线了。

钢线没发出半点声音的杀向污染兽,将它全身缠了起来。

仍持续上升的污染兽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大小实在差太多了。

不可能压制得住对手,雷冯的身体被抬了起来。

脚尖虽然就要离地,但雷冯却没有做出抵抗。

他被吊上了半空。

(如果是林戴斯的话,这种状态下就可以切断翅膀了

果然没有幼生体的甲壳那么软如果妮娜他们知道自己这样想不知道会怎样一边修正偏离主题的思绪,为了以钢线捆住翅膀,雷冯集中了意识。

激烈的震动袭击手腕,翅膀的高速振动弹开了钢线。

「果然不行吗

连捆住翅膀都做不到。虽然觉得从翅膀根部下手应该可以达成目的,但雷冯并没有悠哉尝试这种方法的空档。污染兽完全浮在空中,随时都可以朝洁尔妮飞去。

他让钢线集合成束朝两方分散。一边就这样捆住污染兽,另一边则飞向岩山。

「先让它落地。」

污染兽发出苦痛咆哮。它仰起背部全身扭曲着,更加激烈地舞动着翅膀,但却无法继续上升。

相对的,岩山发出了激烈鸣动。

雷冯拆下仍处于基础状态的复合炼金钢后,只拿着它扭转身躯在空中回转。着地点在略微上空处是空中,在钢线上面。

他就这样以让走钢索的特技表演家都会脸色发青的速度,在钢线上疾走。

雷冯一边奔驰,一边将剑带上剩下的炼金钢抽出后,然后分别插入设置在复合炼金钢上的空隙中。

就在他将第三根炼金钢埋入孔穴之际

「复原AD。」

口诵关键语,让刭流贯满全身。

以手腕中武器与全身的力量,让重量爆发。雷冯脚下的钢线弯曲了,他利用反作用力跳了起来。他一面回转一面朝污染兽背部飞去。

雷冯手中诞生了一柄巨刃。

三根不同种类的炼金钢与已经是合成之物的炼金钢再度结合。这件事本身在以前也绝非不可能的。

然而完成的只是与普通炼金钢种类不同,没什么特别的炼金钢。

新制作的炼金钢,能将三种炼金钢的长处以完全保留的形式合成在一起。

雷冯握着的复合炼金钢功用,就是做为触媒让这种事情化为可能。

决定性的缺点就是,无法将三种炼金钢在复原状态所拥有的基础密度与重量轻量化。如今雷冯的手中,加上复合炼金钢等于是握着四柄武器。

如果是普通人,一定会被那种重量所摆弄。

以背部着地的雷冯,将意识贯入缠在左腕上的一根钢线,然后松开捆住岩山的钢线。

一边将钢线卷在手臂上回收,雷冯拖着巨刀奔驰着。

目标是翅膀。

雷冯朝左边的翅膀前进。刮起的暴风虽然差点将雷冯吹跑,但他仍使用旋刭穿过去。

将垂下的刀高高挥起,斩线斜斜地划了下去。

红色虹彩散了开来,是翅膀的颜色。

翅膀虽然没有神经,但污染兽仍是因为失去平衡而发出悲鸣。

在它背上,雷冯感到污染兽的身体开始朝一边倾斜。

左手放开巨刀。连同钢线将炼金钢收回后紧紧握住,将卷在左臂上的钢线解放,同时躲到污染兽背部避难。

跳跃,然后落下。虽然想射出钢线减缓掉落速度,却没有物体比现在的自己位置还高。

再次以握柄连接炼金钢,然后回旋刀身。利用复合炼金钢的重量一边减缓掉落速度,一边朝尽可能远离污染兽的场所移动。

地面先传出了爆炸般的声响。

污染兽先坠落了。

如同爆炸般抚动地面的风承受了落下的雷冯,一边控制方向不要让风带走然后着地。

痛苦挣扎的污染兽从飞扬尘土中露出了脸。

它的眼睛因愤怒而充血。

那对眼瞳捕捉住雷冯的身影。

它凝视着妨碍自己进食的小小生物。

光是凝缩凶恶饥饿感与愤怒的视线,似乎就能让人心脏停止跳动。

「重新生出翅膀需要多少时间?两天?还是三天?只要有那些空档,应该就足够让洁尔妮逃脱了吧

一边低语,雷冯感到防护衣内侧传来的湿气。

他全身流出大量的汗水。

污染兽的老性体所释放出来的杀意就是凄厉到这种程度。

不过要切断它的翅膀也需要在那之上的集中力。

「你要过多久才会饿死?一星期?还是一个月?不管多久我都奉陪到底。」

成为老性体的脱皮会用去体内蓄积的所有营养素。如果此时再将体力用来再生的话,就算是污染兽也无法仅靠污染物质生存下去。

雷冯不能逃跑。只要有那种想法的瞬间,对生存的执著就会在心中抬头。这就表示战斗心态的崩坏。如此一来必定产生空隙,而污染兽的獠牙也会毫无差池地刺入那个空隙。

挥开尘土,一边再次散出新尘土,污染兽扭动着身躯朝雷冯逼进。每次脱皮足部都会渐渐退化的污染兽,在成为老性体后没有足部。不过就算没有足部,它在地面上移动的速度也没有变慢。

污染兽的动作宛如蛇似地,一边左右挥散出沙尘,同时有如滑动般朝这边前进。

它的武器不只是利齿,那个巨大身躯本身就是武器,每片鳞甲都既坚硬又锐利。如果被那股威势弹到的话,雷冯的身躯只能被悲惨地撕裂吧。

就算没有这样只是掠过,那瞬间保护雷冯不受污染物质侵蚀的防护衣也会破裂。

从空中到地面,虽然夺去面前唯一对手的优势,但自己仍然处于劣势。

「冯冯

菲丽的话虽然掠过耳边,却没有继续说出任何一句话。

雷冯飞身纵入不断迫近的死亡压力中。

   *

『如果是他一定能够办到。我是这么想的我承认自己因为热衷开发新的炼金钢而有欠考虑。但我真的觉得他做得到!』

哈雷的话盘旋在妮娜的脑海中。

两轮机动车奔驰所发出的声音,摇动着全身。

没被遮住而撒落的阳光烧灼着全身。气温明明会让肌肤感到寒冷却还是觉得热,这是因为防护衣的关系吧。

在边车中一动也不能动却丝毫不感到焦躁是因为

『可是看到那副模样,我想自己说不定错了。雷冯他,该怎么讲呢表情非常的严肃。碰到那种事当然会这样。他要与污染兽战斗,一个人会有这种反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我觉得这不是唯一的理由。』

两轮机动车奔驰着。

驾车的人是夏尼德。改良后的防护衣只有一套,所以妮娜他们穿的是结构乱七八糟的旧式防护衣。虽然在都市外实习课穿过一次,但因为会让行动变迟钝而引起武艺科所有学生的不满,可是有总比没有来的好。

而且就算行动能变得灵活一点,现在的妮娜又能做到什么呢?

在医院听哈雷说完事情的妮娜,脚步走向了卡利安那边。如同往常般在学生会长室办着公务的卡利安,以毫无愧疚的表情迎接妮娜他们。

「这是这么一回事?」

对方沉着地承受了压抑着怒意的声音。

「什么意思都没有。是雷冯同学自己说战斗中不需要帮手的,我相信他说的话。」

「相信跟弃置一旁不同吧!」

妮娜奋力击向桌面。放在卡利安前方的文件略微浮起,笔架也摇了起来。放置在文件旁的钢笔滚了开来。

变痛的只有自己的手。

他还说,不准让任何人靠近。」

「咦?」

拾起差一点滚落地面的钢笔,卡利安以手指灵活的转着笔。

「与污染兽的战斗好像相当危险。不是武艺家的我虽然无法理解有多危险,但寻求安全的瞬间似乎就会死亡。他说在那种战场上,不需要有人待在安全地带待命。在都市外界与污染兽战斗时,只有毫发无伤回来或是死亡这两种可能。他说,最好要做这种心理准备

妮娜屏住了呼吸。她也只能这样做。

雷冯独自在那种场所

她紧紧握住捶在桌上的拳头。

肌肉酸痛的感觉仍然留在身上。老实说,现在的状况真的很难称做正常。只要试图释出刭流,下侧腰际就会剧烈疼痛,根本无法做为一名武艺家派上用场。

在这种状况下,自己想要说出什么?

可是她停不住了。

「请派我过去。」

「去那边你打算做什么?」

卡利安的质问非常合理。

「我知道你身体的状况。就算不知道,身为一名领导者,也不能下达让满脸惨白的学生去那种危险场所的许可吧?」

「那家伙是我的部下。」

妮娜立刻答道。

「而且也是同伴。既然如此,就算无法一起作战,至少也要去迎接他才行

能帮到什么忙?妮娜不晓得。

然而当妮娜说出同伴这个字汇的时候,雷冯脸上浮现了真正开心的表情。

「唔好吧。我会下达使用两轮机动车的许可。诱导方面,就交给我妹妹负责。」

「非常感谢您。」

「只是你要活着回来。判断情况危急时,立刻逃跑。」

我不会逃跑的。」

「你们是让这座学园存活下去的必要人材喔。」

「雷冯也一样。」

再说下去也没有用。妮娜从学生会长室飞奔而出。

然后现在她乘坐着两轮机动车。

问题是能帮上什么忙呢?

这个疑问至今仍在脑海中。对独自蛮干自我毁灭的妮娜说,还有我们在你身边的人就是雷冯自己啊。

明明只是几天前的事情而已

雷冯却只有一人,什么都没说的思考着与污染兽战斗的事。面对这样的他,自己能做到什么事?

实力不同,经验也不一样。

小队的事情与污染兽的事情也许不同。一定是这样吧。

即使如此,也无法在什么都不晓得的情况下过着日常生活。

夏尼德不是说过吗,秘密有让人介意与不会让人介意两种。

这是会让人介意的秘密。

那么自己就不能不知情,应该不是不想被知道的事情才对。

(想要你活下来的人不只我们吧?)

那封信的主人也是如此吧。只要读了那封混杂着安心、担心与嫉妒情绪的信,就能明白写信的女性对雷冯有着好感。

撇下那个人独自前往仅能生死二者择一的场所,雷冯究竟在想什么

(说不定,这就是她信中所谓的「差别」吗?)

这么一想她的胸口又痛了起来。莉琳虽然对没有舍弃武艺的事感到高兴,却又表示不希望雷冯像在古连丹时一样的真意就是这个吗?

想到此处,妮娜觉得胸口有种被紧紧缚住的感觉。

(哎呀!)

她赶开了胸口的不自然感觉。自己想知道的不是她到底了解雷冯多少,而是雷冯这次行动的真意是否就是如此。

一人前往分出生死的场所。

就算那是身为武艺家所无法逃脱的宿命。

如果不了解那件事,妮娜不知从此该如何是好。

(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然后

(知道以后,我又想怎么做?)

如果不了解那件事,妮娜觉得自己就无法前进。

这是以后的事情,还是现在的自己这个问题虽然没有完全明朗。

马上就到了。」

菲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总是不带感情的淡薄声音中有着憔悴的身影。

她没想过,在这么远的距离下竟然还能使用念威能力。这也让妮娜体会到,自己无法掌握队员到了这种地步。

(这事情以后再想

「怎么了?」

「喂,那个

在菲丽说出任何话前,夏尼德先开了口。他摇着头指着前方。不过无法以活刭强化视力的妮娜,仍然没有看到任何物体。前方有的,只是阻碍去路的漫天沙尘。

车子冲入了尘土中。

过了一阵子,她目击到了那副光景。

大地被搅动的乱七八糟。

荒芜大地有如被粗糙挫刀任意削割似地在那景象中留下一道巨大深沟,一旁飘散的沙尘则是被削下的残渣。

在那中间,滚落着一道孤伶伶的黑影。

感到心脏突然紧缩,妮娜将手放上了胸口。

夏尼德减缓两轮机动车的速度,朝黑影接近。

那是一辆将两侧边车拿掉的两轮机动车。

是雷冯乘坐的工具。

只有这样东西,没有雷冯的身影。

「他在哪里?」

四散的沙砾让视野恶化。

即便如此,勉强望向远方能见到的只有死命挣扎的荒野不断扩展延伸。

妮娜不懂。

两轮机动车前方,曾经有一座污染兽贴在上面的岩山的事。

还有那座山完全消失的事。

「菲丽,雷冯在哪里?」

菲丽以沉默回应那个问题。自己已经慢了雷冯将近一天了。

雷冯没事吗?

「回答我,那家伙没事吧?」

「他没事,只是

「只是?怎么了?」

「他说,不准再靠近。退到更远的地方去。」

「你说什么?」

此时,远方传来某种爆炸声响。

然后,下个瞬间妮娜看到的像是在空中涂上一个点的黑影。

在空中飞舞的巨岩正朝向妮娜两人压落。

   *

一瞬间,集中力有中断的感觉。

虽然某种事物在那瞬间让自己产生动摇,但雷冯马上找回了集中力。

那似乎是听觉带来的情报,自己慌张的喊出了某些话。

集中力在那瞬间的中断,差一点造成了致命性失误。

他没有回顾那是什么的空档。

他也没有挖掘记忆的从容。雷冯没有时间将自己体内之物与所有能力使用在战斗以外的事情上面。

因为不这么做只有死路一条。

面前污染兽的巨大躯体占满所有视野。近在咫尺的它发出轰音,一边翻起大地,一边横切而来。

钢线飞向污染兽的尾巴,然后卷住。突进威势被大地承受,失去着力点的力量让尾巴暴走起来。

乘着那股力道向上空飞起。被拉上、被吊起、有如在空中脱勾的鱼般飞舞的雷冯,挥动复合炼金钢重新调整姿势。

仿佛陀螺般旋转在空中飞舞的雷冯,当回旋动作停止时,再次朝反方向回转朝着地面直直落下。

目标是,那只潜入大地高抬起头部的污染兽。

那副姿态,遍体鳞伤。

它似乎潜得很深,到现在还无法将披盖在身上的土沙挥开。

以化为巨刀的复合炼金钢朝那胴体斩落。

一瞬间产生了抵抗力,但是下个瞬间刀刃就划开坚硬鳞片撕裂内部肉块。然后又是另一阵抵抗力,刀锋碰触到其他鳞片了。

「!」

每砍到一片鳞甲就会产生抵抗力。相撞时发出喀嚓声响的坚硬感触,与切割肉块之际感受到有如在泥沼中前进的抵抗力,然后又是坚硬感触。

每砍到一片鳞甲就会爆出火花。一边沐浴在火花之中,雷冯领悟到这一击失败了。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应该可以像撕裂纸片一样切下去的可是这种使不上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再这样下去刀刃会被污染兽的肉块吞没。雷冯在变成那样之前以握柄为轴心旋转巨刀。重新反握刀柄并将脚放上污染兽胴体后,将钢线卷住已确认位于一基尔梅尔前方的岩块,在拖拉自己身躯的同时踢向巨大躯体。伴随着沉重抵抗将刀势停止的巨刃拔出,就在淡红色血液有如喷泉般,从刚造成的伤口中飞洒而出之际,雷冯保持距离落到了地面。

靴底紧抓着大地。

一边快速面向污染兽,雷冯看向复合炼金钢。

插入孔隙中的炼金钢有一个冒着烟。仔细一看上面到处都是细小裂痕,刀身色泽也与先前不同。

「断了一个

从孔隙中拔出那个炼金钢,然后丢弃。

在刚才那一击中,剑折断了。炼金钢虽然拥有状态维持能力,但也是有极限的。正因为复合炼金钢的高密度才能撑到现在,但代价却是牺牲了一根炼金钢。

炼金钢失去了一根的密度与重量,雷冯感到手中的刀变轻了许多。感觉不同或许又会造成致命性的失误,话虽如此也不是能让自己轻易放弃战斗的麻烦。

他看着污染兽。

全身的鳞甲剥离,血液从那里喷洒而出。大部分的血都干掉了,变成浊黑色块状物体如岩石般紧紧贴住每寸角落。

剩下来的翅膀也失去了一半,现在的污染兽看起来就像踞伏在地面的巨蛇一样然而覆盖在它身上的鳞甲却不像蛇一样光滑,而是跟岩石一样既粗糙又锐利。

它的左眼被雷冯击溃了。溃烂的眼窝下方现在还渗出血液,却已经变得比最初时还要少了。伤口正在回复中吧。雷冯不晓得是否连视神经都能再生,但他一点也没有去确认这件事的意愿。

好热防护衣通气性虽佳,仍然有其极限。汗水变成蒸气包围了自己。

雷冯知道,有这些感觉的自己集中力动摇了。

「可恶!」

丢下一句咒骂,雷冯再次集中注意力。他要毫发无伤的击倒面前的敌人,那个巨大又会吃尽都市的野兽。做着这种近乎不可能之举时,怎么可能会有从容思考其他事的空档?

自己没有死掉的打算。虽然对菲丽交代了类似遗言的话,但那毕竟只是一种可能性罢了。因为战斗一开始,就没有时间好好的说话。就算耍帅交代遗言,只要能平安生还后浮现腼腆笑容就没事了。

污染兽抬起身躯。

是头部遭受重击的关系吧,它似乎还无法掌握自己的位置。然而只有怒意的浓度随着时间向上提升。挥开沙土的粗暴动作,让各处尚未愈合的伤痕不断喷出鲜血。

(在它发现为止先休息一下。)

雷冯不知道可以休息多少时间。虽然可能连一分钟都不到,但只要有那点空档就可以让活刭重新流动充满体内。无法补给水分很痛苦,盐分也是。他舔了唇,上头有微微咸味,是变成蒸气的汗水附着在唇上的关系吧。

「冯冯现在方便吗?」

菲丽带着踌躇的声音传入耳中。有多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啊啊过了多久了?」

「大约一天。」

「是吗

(就算没有水分,还可以撑两天吧。)

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将眼睛看向污染兽。它还没发现自己。

「然后呢?」

「那个是队长他们的事?」

「队长?队长怎么了?」

刚才我说过队长与夏尼德学长朝这边来了。虽然冯冯叫他们立刻退到后面

你不记得了吗?被这么一问,雷冯理解了集中力被扰乱的理由。

「啊对不起,我不记得了。然后他们退下了吗?」

惊讶与愕然如今感觉起来都是那么的遥远。那个问题虽然像是疑问却又不是疑问,那只是一句觉得有这么问的义务才问出口的话。

虽然让身体休息,但雷冯并没有完全松懈。他的精神仍然在战斗状态,除此之外的事情都很遥远。

「那个

没有把菲丽的话听进去的时间了。

它发现了。查觉这点的同时所有感觉只为了战斗而运作,菲丽的声音听不见了。

要怎么行动?

手中那柄略微变轻的炼金钢让自己感到不安。

不光是损失一根炼金钢的问题。从刭流动的感觉变钝就可以知道,复合炼金钢本身在经过一天战斗后也累积了相当程度的疲劳。

(接下来还能发出几招?)

比起体力,武器似乎会先撑不住。如果有天剑在手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战斗至极限,他才初次了解天剑的难能可贵。这也实在奇怪,难道自己没眼光到这种地步吗?

「讲一堆有的没的借口也没用吧。」

能做的事情早已决定。既然这样,就只能在那范围内把事情办好。

以一击将它击败。

为此必须要找出决定性的破绽才行。

想到这里他看向污染兽,此时敌人做出了奇妙的动作。

「嗯?」

它没有朝这边攻击的意思。

那种动作简直像是其他东西让它分心的样子。

雷冯凝神注视然后集中力中断了。

有一个冲裂沙尘奔驰着的小小存在。是两轮机动车,两侧有装上边车不是雷冯驾驶过来的那一台。

污染兽的双目朝向了那边,不会有错。

「居然到了这种地方来!」

虽然身穿防护衣而无法判认,但上面乘坐了两个人,肯定是妮娜与夏尼德。

他的身体动了起来。在钢线上疾走,雷冯施展旋刭朝前方飞奔。

污染兽改变方向朝两轮机动车的方向追去。为了治愈被刻划在躯体上的伤痕,还有无法竭止的饥饿感,让它暂时忘记了对雷冯的愤怒。

坐在驾驶座上的夏尼德虽然让污染兽沐浴在枪林弹雨之中,却看不出有太大的效果。雷冯从他们旁边掠过。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感到坐在边车中的妮娜视线刺入自己的脸颊。也许是神经过敏吧。雷冯就这样直接出现在污染兽面前,然后身体忽然朝上方弹起。

以钢线让躯体舞上空中,一边回转同时挥下巨刃。袭击双手的坚硬感触。斩击划开了污染兽狭窄的额头。

就在鲜血飞沫高高喷起与苦痛咆哮声传出之际,雷冯的身体再次浮向空中。他向后飞去,然后就这样直接在继续急驰的两轮机动车边车上着地。

「雷冯!?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以惊恐声音发出愤怒的回应,雷冯看向污染兽。

它正因激烈疼痛而扭曲长长的胴体暴走着。可是残留在手中的感触告诉了自己,那并非致命的一击。斩击没有切开头盖骨直达大脑。

而且

雷冯望向手中的复合炼金钢。在孔隙里的炼金钢又有一个爆出裂痕冒出烟。因为试图将坚硬鳞甲连同更坚硬的额骨同时击碎,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也是莫可奈何。

(剩下一招

变得更轻的武器让雷冯做出了这个判断。

(那么该怎么办呢?)

如果只是拖延时间的话,自己还有青石炼金钢。由于只让它负责以钢线支援战斗,所以损伤并没有像复合炼金钢一样严重。只是这么做会让至今为止让雷冯逃脱无数次困境的钢线招式被封印,这一点打击很大。

这或许比完全失去攻击手段要好一点,但自己确实被逼入了死路。虽然专心争取时间可以让洁尔妮移动至安全范围,但这么一来自己就会丧命。

而且就在一旁的妮娜他们也

要在尚未失去钢线机动力前分出胜负,这是唯一的方法。

但这是一个危险的赌注。如果失败的话自己会死亡,妮娜他们也会死亡,洁尔妮灭亡的可能性也会提高。一切均会化为乌有。

该将一切赌在最后一击吗雷冯犹豫了起来。

「喂,你有听到吗?」

妮娜的声音让雷冯暂时停下思考。

「没有别说这个了,请你们快点逃走吧。」

「听清楚了!你的两轮机动车坏掉了,移动手段只剩下这辆车了。」

「只要打倒它,就会有人前来救援吧。」

「你能打倒它吗?」

「那个武器已经到极限了吧?用那种东西真的可以击倒那只污染兽吗?」

它开始动作了,我要上了!」

他没有答案,也没有让妮娜同意即使如此自己仍然非这么做不可的自信。

既然如此,就用不着多说强行出发。

战斗衣的衣领被使劲抓住。

「哎呀,等一下啦!」

抓住衣领的人是到现在为止始终保持沉默的夏尼德。他朝前方行驶着两轮机动车,就这样以单手拉住了雷冯。

「请你放开我!」

「队长难得会叫别人听她讲话喔。」

「我要硬冲了喔?」

「把我的手臂扯裂也无所谓的话,就请便喽。」

实际上,如果就这样勉强冲出去只要使用刭流,会发生这种事也不足为奇。就算不会这样,两轮机动车也有可能会失去平衡而翻覆。

「来这里什么事都没做就回去实在太逊了啦。我也是这样,身体还不能活动自如的队长也是。第十七小队可不是让队长感到羞耻的东西喔!」

「我没听过这种事。」

「我想也是,这是刚刚才决定的。」

夏尼德用背部表现出笑意。

「有作战计划吗?」

对着无法动弹的雷冯,妮娜把话重叠上去。

「有用下一击打倒它的胜算吗?」

想不到竟然连这一点都被她看穿了。

有。刚才在额头部位造成的创伤,从那边再来一击的话

那边的鳞甲已经破碎,骨头应该也裂了一半。

只要从那边再击出一招。伤口也许已经开始再生,但鳞甲却没有复原。与鳞甲相同,骨头也无法立刻痊愈。

只要击裂头盖骨将刀刺入,然后从那里释放冲刭的话

可是妮娜冷静地指出了在这之前的不安。

「你有能确实在那边加上一击的策略吗?」

「好。」

妮娜大大的点了头。

「那么胜算就提高了。」

「咦?」

「菲丽,你在听吧。立刻从这附近找出满足我口中条件的场所,快一点。」

然后妮娜开始列举条件。

「就在旁边,请前往西南方二十基尔梅尔左右的地方。」

「夏尼德。」

「了解,队长。」

两轮机动车转换了方向。

「雷冯,污染兽不会离开我们吧?」

「咦?应该不会吧,因为那家伙比两轮机动车速度还快。」

「那你帮我们争取能前进二十基尔梅尔的时间,别弄坏武器。」

「只有这样子的话

利用钢线妨碍就足够了。

「撑下去喔。」

被这么一说,雷冯反射性的点了头。

该怎么说呢,有一种突然被吞没的感觉。隔着防护衣看到的妮娜侧脸看着那张脸孔,雷冯觉得与世界万物切割开来的紧张感似乎有些动摇。

总觉得,放心下来了。

应该要对压溃身心的压迫感开始动摇这件事感到安心,还是觉得危险才对呢

雷冯无法下决定,就算这样,他还是感到内心有个无法否定妮娜侧脸的自己。

操使钢线。

二十基尔梅尔。

按照妮娜所言争取时间。

雷冯集中精神。

   *

抵达的地方是溪谷。这里或许曾被绿意淹埋,也许有清彻透明的清水流过雷冯他们的所在地。

然而如今却是极为干燥,周围只有醒目的岩石。

抵达此处为止,妮娜说明了作战计划。

大致眺望过有如飞入某种生物口中似的钭坡后,妮娜开了口:

「那家伙还有多久会追上来?」

「三分钟左右。」

妮娜对着念威端子传来的回答点了头。

「我们要下车了,两轮机动车没办法再往里面前进。夏尼德,你就这样直接骑两轮机动车去射击位置。雷冯,把我抱起来。」

菲丽对地形进行口述,妮娜则针对说明提出了几个问题。光靠这种方式似乎就有一幅正确的地图在她脑海中成形了。对指示没有任何迷惘,雷冯下了边车。

碎裂岩石的声响从背后逼近。

污染兽已经来到附近了。

「快一点!」

被催促的雷冯抱着妮娜朝溪谷更深处前进。

「真的没关系吗?」

将妮娜抱在手臂中的轻盈体重,对此感到不安的雷冯开口问道。

「只要那家伙的动作停止就能成功吧?」

在两轮机动车上被这么问,雷冯点了头。

「那家伙肚子很饿,所以面前有食物就会冲过去。没错吧?」

雷冯果然还是点了头。

「既然如此,这种时候谁应该当诱饵根本用不着考虑。」

队长?」

「限制敌人的行动,并将状况导向有利局面。这是基本原则。」

「该不会

「我负责当诱饵。」

「除了我之外谁能做这件事?夏尼德也有自己的任务,而且你也要确实给予它致命一击。连没有用的事情都要亲自去做,这跟以前不是一样吗?」

怀中的妮娜沉着地压下自己的意见。

「我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在古连丹时,自己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

到现在才改变这种做法实在是

「在古连丹有很多人可以取代你吧?天剑继承者不是有十二名吗?既然如此,就表示至少有十一个人可以代替你。那么就算你被打倒,还是有其他办法可想。所以才可以使用那种战法。

在洁尔妮不一样,这里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古连丹与洁尔妮不同,古连丹的作法与我的做法也不同。你是我的部下,我不会对部下见死不救。」

她坚定的说了出来。

「可是

话刚出口,雷冯又停住了。

妮娜强势的眼眸。蹙着眉心的她如同瞪视般,又好像发抖似地凝视着这边的眼瞳,让雷冯有一种好像要被吸进去的感觉。

那对眼瞳突然变的柔和。

「你想舍弃在古连丹的自己吧?」

可是,我无法舍弃。」

因为到处都有遭遇污染兽的危机。

「舍弃也没关系。」

「咦?」

意料之外的话让雷冯惊讶的睁大双眼。

「你想守护洁尔妮的心情,是到这里之后才产生的吧?那么就好好珍惜那种感情。至于在古连丹的战斗方式、生存方式、思考方式就全部舍弃吧。留下能守护洁尔妮的必要之物就够了,剩下的就全部丢掉吧。」

「你觉得这种想法太利己了吗?可是,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而且也是在古连丹等你回去的人的心情。那封信里不是就这样写着吗?」

「信?」

「要说多少次都行,我不会让身为同伴又是部下的你死掉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做!」

柔和的眼瞳这回再次发出强烈光辉,她以明朗表情表明了绝不会挫折粉碎的意志。

在那对让小小疑问吞回肚里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雷冯点了头。

「我知道了,学姐的命就暂时交给我保管。」

他只能这么说。

「少说笨话了!」

妮娜笑道:

「我可是队长喔,你们的命交给我保管吧!」

   *

雷冯离开后,妮娜在溪谷中,在干凅的河川里独自留下。

这里曾有树木林立、清水流过、鱼儿游动、四处都充满鸟儿的鸣叫声吧。生命一定理所当然似地淹没大地,寿命虽短仍是前仆后继的高唱着生命连锁之歌。

脚边有不是岩石的物体。如同贴在岩石上的泛白之物,恐怕是鱼类的骨头吧。

无法继续留下生命的生命。

世界完全枯竭。

枯竭的原因污染物质是如何覆盖世界的呢?

有一说是,它是文明发展至顶点的人类因傲慢之心所产生的物质。

也有某日突然从天而降的说法。

自己还听过其他各式各样的传说。

她不晓得那个才是真实,也不知道回顾过去的行为有无意义存在。

妮娜他们只能在自律型移动都市中生存,仅能在污染兽的威胁下恐惧度日。

妮娜讨厌这种没出息的感觉。

不能做些什么吗?

想要做一点事情。

讨厌只能生存在狭窄世界的自己,想看看其他的世界。就算只有一点也无所谓,所以妮娜来到了洁尔妮。

即使在那里,她还是明白了自己有多不中用。

更强烈的了解世界有多残酷。

知道了自己的弱小。

在这个即便如此仍然得生存下去的世界中,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又想做什么呢

想要活下去。

为了生存,一定要变强才行。就因为活在这种世界里,一定要真的变强才行。

因为上天赐与了刭的才能,所以非变强不可。

自己是这么想的。

不过却有一点小失败。

她不觉得自己完全错误,只是做法有错罢了。

而且导正自己错误的雷冯,正试图犯下同样的过错。

这也是小小的失败而已。

因为他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既然如此,让他明白就行了。

轰隆的声音渐渐接近。

是污染兽。

现在站在生命金字塔顶点的存在。

任凭饥饿驱使朝这边突进的姿态满是伤痕。

与雷冯战斗时受的伤像那样继续战下去的话,胜出的会是哪一方呢?

她想起不久之前,自己曾经思考过什么是最强的存在。

污染兽比人类更加了解广阔的世界,它们活在人类无法以肉体直接进入的世界中。

就这层意义而言,它们是最强的存在。

然而就算这样还是得跟饥饿这种处于生命最底层的感觉奋战,仅靠污染物质是不够的。

所以才会想吃人。

与无法在这里生存,却能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受食物缺乏所扰而活下去的人类相比,哪一方比较强大呢?

「这也是无聊的想法吗。」

压倒性的存在感朝妮娜迫近,刺过来的视线有如生了利齿一样。妮娜忍不住想像,自己与污染兽相比简直渺小无比的身体被无数尖牙咬啮碾碎的模样。她想像着獠牙贯穿腹部,满溢而出的内脏在巨兽舌头上滚动的光景。

「这就是那小子看到的世界吗

独自一人面对这种凶恶存在的恐怖感。双脚发颤,身体无法动弹。无法使用刭流的自己实在太脆弱了。

而且就算能使用刭流,自己也不晓得能做什么。这便是人类与污染兽之间决定性的强度差距吧。

雷冯孤身一人面对着这种敌手。

「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做这种事。」

她对着不在这里的部下如此说道。

他应该听得到才对。

「你身边有我在,有同伴在。」

声音传出去。

虽是与污染兽发出的轰音相比过于微小的声音,却在天际缭绕久久不绝于耳。

溪谷一端,表面岩层突然崩塌。

是夏尼德的射击造成的。

那一击使表面岩层崩落,岩石与沙土开始连续坍崩。

突如其来的土石流朝污染兽身上降下。

新出现的轰音吞噬了污染兽,咆哮声刺入天空。

土石流也袭向妮娜。

她的身躯忽然浮起。

细细的一根丝线钢线捆住了妮娜。

就在一口气被运往溪谷上方的过程中,妮娜看到了。

有如擦身而过般降下的影子是雷冯。

他紧握着巨大且破损不堪的刀落下。死脑筋地朝着被土石吞没而动弹不得的污染兽,直线降下。

妮娜确定作战计划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