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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头昏眼花的放学后

“樱花都已经凋谢啦,芝山。”

在虹原高中后方的森林里,三年级的仓田君香伫立着。

覆盖在头顶上的枝叶相当浓密,将春日午后的阳光密实地遮掩着。在青草与树木释放的嫩芽馨香,所包围着的微晴空间里,仓田君香将视线移至脚下。

“你放心,就快了那个人也说过,需要的东西马上就会到手。虽然在春天无法和你在一起,但夏天夏天、秋天、冬天还有未来,我们又可以一直在一起了你会让我跟你在一起吧!”

细长的眼睛紧紧地闭上,仓田低声地喃喃说道:

就是因为没能和你在一起,才会变成这样啊

仓田拨开长长的栗色头发,缓缓离去。而森林之中,除她之外没有其他人。

“现在要进行随身携带物品的检查!”

当站在讲台前的塩原友子如此宣告时,在午休时间吵闹的一年六班教室里,扬起一片不满的声音。

“从开学以来已经过了半个月,差不多是开始松懈的时候了

站在刚吃过午饭,精力正旺盛的同学面前,六班的风纪委员塩原友子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

“在此让大家回想起初衷,我想应该可以再次提振清新端正的秩序之心。我们都是完成中学的义务教育后,以自己的意志进入高中继续升学的。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会更为尊重个人的自由意志。但自由往往还是需要一定程度的秩序。不管是谁,随自己的喜好任意生活,并不能算是自由。那只是不遵守规范罢了,十七世纪的美国和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坐在最前面的位置,正和朋友玩着扑克牌的男同学,以很大的音量盖过塩原友子所说的话。

“我们学校不是以重视学生自主性的校风当卖点吗?就是因为听说没有校规之类的东西,所以我才来报考这里的。”

教室里各个角落传出数个“我也一样”的声音。塩原友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些同学,两手握拳大喊:

“那些是上个学年度之前的事!据学长说,今年三月当时本校的二年级女学生因为卖淫而遭到辅导!”

“那又怎么样?”的声音传了出来。高中生对于这种程度的不幸事件,已经没人会大惊小怪了真是太可悲了,塩原友子蹙着眉,不停地摇头。

“我们风纪委员会的会长,长谷常彦学长对这个事件感到非常痛心,所以学长他下定了决心,要防止光荣的虹原高中学生误人歧途大家应该感谢长谷会长!会长他将原本应该由生活辅导处老师来做的加强取缔工作,改由学生运作的风纪委员会来执行,阻止了本校校风如刚刚大家所说的意见一样,改变了重视学生自主性的主旨!长谷会长真是个伟大的人!”

面对仰望着天花板,眼眶泛泪的塩原友子。不满的声音再度聚集。还夹杂着“谁是长谷呀”的嘲弄声。

“言归正传!”

沉浸在片刻的感伤后,用两手重重地拍击讲桌的塩原大声斥责。不知是不是手掌拍得很痛的关系,她咬紧牙关两、三秒后才开口说道:

“高中是群体生活的场所!我再重申一次,群体中的自由必须要有一定的秩序!而‘一定’的标准就是规,违反校规并不能称为获得自由。那只是违规分子而已!”

“你说得没错!说得太好啦,塩原!”

此时,教室的门喀啦地打开,出现一名驼背的男学生。才刚看到厚重的眼镜闪出亮光时,就看到他灵活地跳上讲台。塩原眼中散发光芒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长谷会长,您来啦!”

“嗯,才刚结束隔壁一年五班的检查。塩原你看,这堆积如山的没收物品!”

名为长谷会长的男子弹了一下指头,又有两个男学生走进教室。他们的手臂上別着“风纪委员”的臂章,两人合力抱着一个白色的大袋子。那袋子就像是圣诞老人装礼物的袋子。

塩原一看到那袋子,边甩动着头上的辫子,边睁大着眼睛瞧。

“这这些全都是没收物品吗?会长

“没错,塩原同学。化妆品、赛马报、美少女人偶,还有避孕器你们到底把这里当什么地方啦啊啊啊,这里可是学校喔喔喔!”

将手中抓着的美少女人偶举在半空中。长谷大叫着。那简直像做戏般的表情动作,让教室里的各个角落开始传出“你不觉得他很像在念台词吗?”之类的细语声。

完全不晓得大家的疑惑,长谷一边细心地将美少女人偶摆在讲桌上。一边对塩原说道:

“好,那么塩原,可以开始进行这一班的检查了吗?”

“是的,会长,那么请大家按照座号,依序拿着自己的东西到我面前来!”

与长谷对望的眼神一瞬间散发出光芒,塩原气势凌人地翻开点名簿,高声喊着座号一号的男同学名字。

“一条京介同学!快带着你的所有物品到这里来

“一条他从午休开始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靠窗边的男学生指着空无一人的桌子说道。塩原和长谷面面相觑,同时发出吼叫。“猎捕魔女”的行动突然遭遇到了阻碍。

万里无云的青空,与瞬时凋零的樱花瓣。令人昏昏欲睡的阳光,与让人忧伤的轻柔和风。四月中旬的这个城市,围绕着一股自认相当幸福般的平稳氛围。

但是,这只不过是一场误会。地点是在潮湿的体育馆里,出现在眼前的是六个模样邋遢的男学生。一条京介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真正幸福的人,不会在午休时间被这些家伙叫来这种地方吧?话说回来,这几个男学生全穿着衣摆很长的立领制服和不合身裤子,额头两侧还剃得很深,种种装扮似乎是想让京介感到绝望或胁迫,但京介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威胁的感觉。

“虹原东中毕业的一条,就是你吧?”

六人之中最矮的男生说道。不知怎么的,他缺了两颗门牙。也因此他那说话有点咬字不清的感觉,让人不由得想发笑。

京介一边合宜地点点头,一边打量着六个人的相貌。他心中确信。站在最后面,身材高大、颧骨突出的人应该就是他们的老大。在中学里头像这样结党成群的人多得跟山一样,而不管到哪里似乎都有这种人存在。

“把西中的樱井痛扁一顿的就是你?他可是这里最厉害的七尺大锁高手啊!”

“喔,是他啊,这是一场误会。我只是对于在夜路上遭遇的攻击做出反击而已。那完全属于正当防卫。”

“去年冬天,在虹原线电车上引发‘血腥圣诞节事件’的,也是你吧!”

“这什么丢脸的名称啊?你该不会是指十二月底,我在挤满人的电车里痛殴色狼那件事吧!”

“在车站前的便利商店,让虹原南学园那些家伙跪地求饶的。也是你吗?”

“那是因为对方明明只带三百元,他却还是出手勒索的关系。”

“把脚踏车骑得比山田组的宾士车还快的是

“啊,那是我妹妹干的。”

“你还蛮多丰功伟业嘛!”

一直保持沉默,老大模样的男子如此说着并往前走了一步。在前排扣子全部解开的制服底下,穿着一件写着“下地狱”字样的T恤。京介心想,这种衣服是在哪里买的?应该为了吸收知识而开口问他吗?算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老大点点头,露出诡异的笑容说道: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的帮派?和我合作的话。像这种高中可以轻易到手。”

“层次太低。”

“你说什么?”

“我对这种事情没兴趣,你另请高明吧。”

京介如此回答后,就准备转身离去。身为光流脉矫正术者,他所负责的区域,是虹原市五丁目到七丁目。虽说是个小地方,但自己的世界。并不像在校园内变成锁定对象那样狭隘。

“如果不能变成自己人,就只好让你下地狱啦!”

被人从后面抓住肩膀,京介停下了脚步。抬头仰望的天空像是悲伤般的湛蓝。明明是这么晴朗的天气但在转身挥出的拳头前,飞舞着比樱花更加鲜艳的花朵。

在校园角落的水龙头前,京介一边清洗沾到血迹的双手,一边吐着气。

受到来自不良集团的“邀请”,这已经是入学以来第三次了。就连自己缺乏起伏的心,也快要产生近乎自暴自弃的情感,他甚至想过干脆加入某个集团好了。这么一来不但会减少“邀请”,也不会被丰花叫成半吊子了。反正将来只有成为术者这条路可走,根本不用担心需要什么学经历证件,而且如果卷入争斗而受伤或送了命,也没半个人会感到悲伤

樱花花辦轻飘飘地飞落到排水口,京介突然回过神来。我到底在想什么啊?他甩了甩头。听着水流的声音,他想起已经过了两年的事。那是在炎热夏天的中学校园,同样发生在水龙头附近的事。

因为京介一直都是顺其自然,这样子很好啊。你并不归属于认真、普通或是不良少年之类的框架当中,而是一直维持自我当时,曾经有个女生在自己身旁笑着说出这话。

“你很会打架嘛!”

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的说话声,京介抬起脸来。当他抬头定望,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位不曾见过的女学生。京介扭水龙头让水止住,定睛瞧着那个女学生。她皮肤白皙,留着栗色长发,是个给人感觉美到不可思议的女孩。从水手制服上的缎带是绿色这点来看,她应该是三年级的。

那个三年级的女孩拢着头发,用另一只手指着体育馆的方向。

“刚刚的情况我看到了。中岛康男的帮派,可是我们学校最厉害的喔。”

“我听过这名字。随便怎样都行。”

“果然,你好像打得很无聊的样子。就像是负责扫地的人在挥扫把的感觉。不过很强唷!”

京介并没特別做过武术方面的训练。但因为小时侯,父亲曾经半开玩笑似的训练过他一段时间,所以他只是比其他人稍微会打架一点。而身为师父的父亲,却只教了三个月就不干了,他说理由单纯只是因为厌烦。而从父亲以前的老朋友称他为“老大”来看,多少能够想见他的经历。

“这样你就取得全校第一的地位了,真厉害。”

“我对那种称号没兴趣。”

“你真的很奇特耶,一条京介。”

京介有点愁眉不展地看着对方。为什么她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她也是从不良少年们那里听到自己的传言吗?面对这些疑问,他板起认真的表情。这个三年级女生也是

“因为我是风纪委员。从今年开始。风纪委员必须记住全校学生的长相。很差劲吧!”

她会读我的心思吗?那女生的脸上浮现出抚慰人心的笑容,而长发和制服上的缎带随风飘摇着。

“老实说,对于校园暴力之类的事,我应该一发现就马上制止的。但刚刚我却怕得不敢动。”

“这是很正常的感觉。如果感受到杀气却不觉得恐惧的话,那一切就玩完了。因为要是身为动物的生存本能毁坏了,那是活不久的。就像习惯人类的麻雀一样。”

“你很有趣耶,一条京介。我喜欢有趣的人。也喜欢强壮的男生。”

“我想你还是不要太常跟男生说这种话比较好。这样会有一狗票家伙表错情,在发生纠纷进行仲裁的时候,你说这种话会出问题的。”

他很认真地提出忠告,但三年级的女学生却觉得很可笑似的笑了出来。昨天才被宪也说过“无趣”,今天就被刚见面的女生取笑。京介打从心底思考着。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边笑着,女学生一边看着手表说道:“哎呀,我得走了”。擦拭着眼角泛出的透明泪水,她朝京介的方向伸出手来。细白的手指贴在京介的左胸上。

“让我教你一件事吧!香烟呢,要把一包分成两小包,并把盒子压扁藏在裤子两边口袋里。”

京介左胸的内部暗袋,正放着LUCKY STRIKE香烟。虽然他认为厚度并不是那么显眼,但似乎还是无法骗过风纪委员的法眼。

“或许

扭动薄薄的嘴唇,她露出令人不可思议的笑容。

“你还是放在内部暗袋比较好。香烟盒之类的东西也许还可以护心脏。”

“再见,一条京介。”

那女学生微微地挥挥手。朝校舍方向走去。被留下来的介感觉不舒服地搔着头。虽然没有根据,但他总觉得有种讨厌的感觉。

“真是的,什么出其不意的随身携带物品检查嘛,真是太卑鄙了。如果我是这个国家的女王,就要把风纪委员全都处死刑。”

从窗户逃离教室,跑到位于校内角落的社团教室后面时,丰花大大地吐出鼻息。本来只要逃离风纪委员正在进行随身物品检查的一年三班教室就算安全了,但丰花不知为何,死命地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避难。这是因为她的个性,不管什么事都会做过头的关系。

午休时间里,在无人的社团教室及其后广大的森林之间,充满着让人不由得忘却这里是高中校园内的寂静。森林也算在学校铁校地里,似乎也是森林研究社的社团活动场所,但对丰花而言,这里只是一片杂木林。因为树木蓊蓊郁郁地长得茂盛,所以格外令人觉得不舒服,即使在这么晴朗的天空下,也不会让参观者产生想野餐的欲望。

面对着森林,丰花无聊似的嘟起嘴唇,当胃袋因为空腹而开始咕噜作响,她鼓起脸颊发出不满的嘀咕声。因为在午休开始同时风纪委员闯进教室,所以她错过了午餐时间。

“京介他没事吧他最好没把风纪委员揍得乱七八槽。”

丰花将逃寓时所携带的东西丢放在地上。那是书包和用布包裹着的长木棒玲洗树的树枝。书包里还有用来探索光流脉闭塞现象的罗光图,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和只在单耳佩戴的小耳环,丰花根本用不着怕什么风纪委员。啊,虽然她还有在化妆包底部,藏着想跟朋友交换而特地带来的指甲油。

“啊,对了。再来试一次罗光图吧!如果真的坏掉了,我就要去跟宪也哥抱怨,要他请我吃块蛋糕。”

从书包里把磁碟片般的薄板罗光图取出,再抽出摺好的黑色斗篷,很有架势地披上但紧接着,丰花就开始皱紧眉头低声抱怨。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看来并不适合穿这件斗蓬,会感觉十分炙热。她想着夏天时该怎么办,却决定等到夏天考虑而放弃思考。最后,丰花将玲洗树的树枝从布套中取出摆着。

不光是风纪委员,这东西似乎相当惹人注意,丰花一再被班上的朋友询问“这是什么”。每次被问到这个,她都会用考虑最近在加入剑道社,或是对钓鱼同好会很有兴趣等借口蒙混过去。

虽然并没有明文规定,不得对一般人泄漏光流脉法术的原委,然而原则上没有必要的话就不需对他人说明。这是术者之间默认的规矩。这是因为其中有不明此道的人难以理解的内容,事实上。大约在七百年前,就曾有过术者因为此事而被当成“恶魔”,遭到迫害的历史。

即便是丰花,也不喜欢被没有相关知识的人看到玲洗树树枝,而遭到误会、偏见或是奇怪的眼光。玲洗树树枝对他人而言,也许是个莫名其妙的道具,但对术者来说却是仅次于生命的重要物品。她们一族的人在生下小孩之后,都会先种植玲洗树的幼苗。并且还有惯例是当树木安然成长,高度超过六尺时,就让小孩成为独当一面的术者。丰花是和京介共同授予一株幼苗,且在三年前以术者身分正式在本家登录的。之后经过研习期间。这回是第一次担任区域负责人的工作。因而撇开酬劳等不谈,今年她将会比以前更有干劲地过着光流使者的人生。

她将罗光图放在地上。并把玲洗树的前端插在其上。大吸一口气后,丰花念着搜索闭塞的咒语。

“奉五光清尊大术者之名有请,读取现于统辖地图之针,搜索闭塞,沉于西位!”

玲洗树树枝发出金黄色的光芒,仅仅一瞬间吹起的强烈狂风,让丰花长长的黑发飞舞着。可是,罗光图上却没有显示任何东西。通常都会出现闭塞的方位,以及表示浓度的光反应

“这果然坏掉了。决定要他请客了那么,接下来就顺便用古代方式来搜索看看吧!”

丰花在书包里翻找,拿出一本粉红色外皮的笔记本。内容是抄写家中纪录的一部分。

丰花一边看着笔记本,以玲洗树树枝代替笔,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大圆。并在圓的里面加上三角形和第二个圆,一个复杂的图样逐渐完成。那是一种仿若魔法阵的图形。

术者推动光流脉,引发特定现象的方法可分为两大类。

一类是使用特定的咒语与道具,从光流脉得到力量。另一类则是像祖先巫女对光仪大神进行祈祷般,启动半仪式的法术。引发期望出现的现象。后者称为古代方式,而简化其启动顺序。就成为现在主要使用的新方式。

古代方式的优点,是即便在没有必要道具的情形下。也有可能启动法术。虽然必须花费时间和精力,但却可以带来确实且完美的结果。相对地,虽然新方式的操作本身经过简化而容易使用,但只要念错一句咒语,或道具的一部分有所损坏,光流脉都无法如愿启动。

丰花花费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完成地上类似魔法阵的图形“基本圆”。在巫女祈祷仪式上所使用的这个图形,复杂到乱七八糟的样子,光是要画出来就相当辛苦。本来用新方式念一句咒语,十秒就可以完成启动作业的,但因为罗光图无法使用,所以也是情非得已。丰花擦拭额头渗出的汗珠。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在光流脉里,基本上是没有不可能的。本来是万能的精灵,却已成为残体的现在,精灵的意志并不存在。所以即使是违背伦理般的奇迹像设定杀害特定他人之类的效果,也是可以期望的。但使用这类高等法术,必须花费相当的时间和精力。另外要是用错法术,还会对光流脉产生影响。造成闭塞现象。随着法术的难易度增加,确定会失败的情形也随之暴增,也有人因为无法修正自己所造成的闭塞而被吞噬,并因而丧命。虽说是巫女子孙一族,但在现状上仍未掌握光流脉的一切,也不敢说可以完全掌控它。

丰花将玲洗树树枝放在胸前,闭上大大的眼睛。让精神集中至极限。结束之后,她念起启动咒语。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自黄土向亥位二里、未位二里、丑位一里,巡视吾所指示方位。搜索闭塞,沉于辰位!”

一瞬间,基本圆散发出微微的亮光,从其圆周迸出两条光线向空中飞去。极为微弱的光线飞往正后方的漆黑森林,而另一条略为明亮的光线,则在显示出校舍的方位后就消失了。张开双眼的丰花低着头喃喃自语。也就是说,这两个方位都检测出光流脉的闭塞

“是丰花吗?你在做什么?”

从身后突然然传来说话声,丰花回头一看,就看到表哥福原宪也的魁梧身体。在社团教室里应该也会有橄榄球社的社办,他大概是有什么事才会来这里吧。

“宪也哥,我跟你说,我用古代方式搜索,结果却发现有两个闭塞耶!”

丰花焦急地跑过来。宪也四方形的脸上露出苦笑。

“丰花的法术马上就失败了。真是靠不住耶。”

“真没礼貌。话说回来,宪也哥给的罗光图是坏的,这样不行唷。因为你造成我的困扰,所以要请我吃蛋糕。”

“它并没有坏。是不是你用错方法啦?而且在我看来

宪也眯眼看着森林的方向说道。成为能力较高的术者后,即便不采取搜索术之类的手段,也可以用第六感感应出闭塞。但对宪也来说,这是竭尽自己所能的能力了。

“我没有特別感觉到什么呀?该不会已经在自我净化能力之下修复了?”

光仪大神残体所持有的净化能力,除了针对周围的土地之外,对光流脉本身也会产生作用。不过,那种能力是有限度的,无法净化一定程度以上的闭塞。这也是理所当然。若残体具有无限的力量,那光仪大神就应该可以完全修复自己被击碎的身体。

“是这样吗?如果是真的就好

嘴里嘀咕着时,丰花的肚子又再度发出令人难堪的声音。听到这声音的宪也露出微笑。

“丰花,你连午餐都没吃就进行搜索了吗?”

“是呀,我可是个品行端正的术者。要请我吃蛋糕唷!”

“真是难缠的丫头算了,那么我去福利社买个什么请你好了在此之前,你还是先脱掉斗篷比较好。风纪委员正搞得沸沸扬扬的。进行随身携带物品检查哦。”

“是啊,他们也到过我班上。我根本不知道这所学校的校规竟然这么严格。”

一边脱下黑斗篷摺好,丰花一边嘟起嘴来。宪也耸了耸肩苦笑着:

“长谷会长那个人呀,虽然和我同年级,但他一年级的时候就很怪异了。每天早上会站在脚踏车停车场前,比出毫无意义的旗语。真是麻烦又拿他没辙。你们竟然在他当会长的这一年入学,运气真是太差了。”

“搞什么嘛!我可是一直梦想着很快乐的高中生活耶!”

“算了,打起精神来吧。虽然没有蛋糕,但我们学校的奶油红豆面包也是相当好吃喔!”

推着双颊鼓起的丰花,宪也迈开脚步。一听到这个。丰花的眼眸就突然散发出绚烂的光芒。

“奶油红豆面包!多令人晕眩的美味!只要有这个,管他什么风纪委员都不重要啦!”

被宪也带领着,丰花蹦蹦跳跳的朝校舍方向回去。

在再度回归寂静的森林里,树梢深邃地缓缓摇摆。

时间是放学后。准备回家的二年七班学生夏目一郎,发现自己的鞋柜里有一封信。

浅桃红色的信封上,用可以想像内容似的心型贴纸封缄。夏目将信封塞进制服的口袋里,如脱兔般在走廊上奔跑。

好不容易跑到第二校舍的四楼特別教室并排着的楼层,一间人烟罕至的厕所,他以超乎实际有急事时的敏捷速度,飞奔进其中一间。他在扣上门锁同时,抽出口袋里的信并拆开信封。夏目像要吃下去似的端详着信件内容。

信中写着对夏目几天的递交信件的感谢及对内容的感想,还有寄件人也对夏目抱有相同情感等。而最重要的是,他送出的情书得到了良性回应。

在看完“放学过后,五点时我会在第一校舍的顶楼上等你”的内容后,夏目在厕所里高兴得跳起来,但脚尖却重重地撞到马桶。而他不小心踩到了水阀踏板,使得马桶的水开始流动,但他直说这真是幸运的发出欢呼。欢呼声却被水流声所掩盖。

夏目紧握在手中的信件寄件人,是仓田君香。

天空染上浓厚的深蓝色,稍有暖意的春天空气也慢慢冷却的傍晚。

没加入社团的学生大多已经回家了,校园一片冷冷清清的样子。但一条京介却在走廊的角落遇见一群吵吵闹闹的人。

十名左右的一群女学生相互捶打着肩膀,嘻嘻哈哈地笑着大声说话。一看到其中一名格外亮眼且聒噪的少女丰花的身影,京介本来打算装作没发现地经过她身旁,但对方却没轻易放过他。

“啊京介!真是的,京介!为什么?为什么你还留在学校里?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丰花在那群人里发出极为高亢且宏亮的声音,并毫无顾忌地抱住京介。接着,似乎是她同玫同学的女学生聚集过来,像是观赏稀奇物品似的盯着京介瞧。双胞胎大概是非常罕见,但接受到这种视线时,京介不知为何的,开始对动物园里的猫熊寄予深刻的同情。

丰花用力挥着手和其他的女学生道别,稍有寒意的走廊只剩下她们两人。京介目光锐利地瞪着仍抱着他的丰花。

“放开我,烦死人了。”

“什么嘛竟然对喜欢到等着一起放学的妹妹说这种话。”

“我没在等你。我只是被生活辅导老师叫去谈话谈到现在。”

京介说完,丰花就放开他且瞪圆了双眼。

“真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是偷抽烟被抓包叫去训话吗?”

“不是。我是被称赞了。”

“啊?”

根据生活辅导老师的说法,京介在午休时间打倒的那群不良少年,全跑到老师面前哀求着:“我们会认真当个好学生,请老师从那个一年级的手下保护我们!”他们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说出这番恳求的话。

听完京介一脸茫然地简短说明。丰花先是嘟起嘴巴,但马上又若无其事地露出笑容说道:

“我和朋友去参观社团活动了。”

“你要加入社团吗?”

“我不会加入的。因为我们并没有宪也哥那样的能力,所以之前就已经决定不可以一边参加社团活动。一边负责区域工作了。”

“就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以为你已经忘了。”

“你真没礼貌耶。我只是当陪客去参观而已,如果一开始就筑起一道‘我不加入任何社团’的墙,人际关系不就会变狭隘了吗?”

“虽然我不懂你的意思,但没想到你一脸轻浮样,居然还会考虑这么多?”

说完京介就迈开脚步,但从背后却传来猪叫般的不满之声。

若是把结交朋友算做一种才能,那么丰花就可说是个中天才了。不怕生的个性和旺盛的好奇心,让她短时间就可与人亲近。而且她那连本人都难以预料的言行步调,会让人不知不觉地受到牵连。这点与基本上对他人不感兴趣的京介,刚好成一百八十度的对比。

轻快地到京介身旁的丰花,用十分轻松的口吻说道:

“那么,难得可以一起回家,今天晚上就轮到你做晚餐吧!”

“别开玩笑了!今天是轮到你吧?”

皱着眉头的京介说完,丰花的眉间刻划着比京介还深三倍的凹痕。

“可是,现在已经六点了吧?如果现在才去买东西回家做饭,等到做好都已经九点了。”

“那就用你的毅力快点做好。”

“真过分。很快就做得好的人,完全不能了解手脚慢的人的心情。不能理解別人痛苦的人最差劲了。”

说着类似道德课本里才会出现的话,丰花鼓起双颊。连续两天被迫负责做饭的人是什么心情,丰花大概也不了解吧!京介叹了口气。

在一条家,每天的三餐都是用轮值制来决定的。这个习惯的起源,可以回溯到父母亲在新婚时以猜拳输赢相互做饭的可爱过去。京介两人也在进入小学高年级前后,就被编入这个制度的管辖之下。而可以做出相当不错料理的是京介,而明明花费很多材料费、精力和时间却必定会失败的则是丰花。顺带一提,他们身为长女的姐姐,只要一做饭就必定会失败。在基因的组合上,即使用同样的素材却有多样的变化,这点让京介十分佩服。

“我很喜欢吃京介做的饭唷!好嘛?可以吧?答应我嘛!”

丰花将双掌合在胸前,眼中发出如一等星般的灿烂光芒,甚至还用不抬头只以目光向上的方式看着京介。而这种做法似乎让她在中学时期,摆脱掉相当多的麻烦。像是面对给她不及格分数的数学老师,或是在不擅长的游泳和马拉松课上。明明身体好端端的,却向体育老师提出身体不舒服要在旁见习。其他还有许多情况也会使出这招。

京介交杂着叹息,勉强地点点头。但这却不是败在丰花的美色之下,而是因为他知道她的这种表情就是表示“我的立场是到死都不会改变的。你要是不答应就太过分了啦!”的关系。

那就陪我去买东西吧。”

“太好了!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今天发生好多事喔,我肚子都饿扁了。午休的时侯我还用古代方式搜索喔!”

“你说搜索,是指光流脉的闭塞?”

听到京介的反问,丰花摇着头哼着歌,顺便点了点头。

“是呀!还显示出校舍和学校后面的那座森林。”

“你把它们放着不管?”

停下脚步的京介说完,丰花干脆地大力点头并回答道。

“因为,宪也哥说过没关系嘛!而且以自我净化能力就可以修复了。”

通常,若是发现光流脉的闭塞,术者要在一定时间内决定要不要进行矫正作业。如果是以自我净化能力就能修复的闭塞可以放着不管,但若是需要术者进行作业的情况,则必须立刻采取行动。要是无法有效自我净化的闭塞,持续存在一定的时间以上,则会开始物质化。引发麻烦的情况。

而所谓一定的时间大约是十刻钟在光流脉的时间计算里,一刻钟约为三十分钟,所以换算过来,就是现实世界的五小时。

虽然京介平常尽可能不做超过必要程度以上的工作,但今天却对弃置闭塞的事相当在意。这并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一种直觉,一种讨厌的预感。京介在走廊上奔跑着,朝着放置书包的教室前进。丰花一边在他背后喊着发生什么事,一边追逐着他。

当他回到自己班上的靠窗座位时,将靠在墙壁的玲洗树树枝从布套中取出。对于教室里的其他人传着“一条总是带着铁竹随时准备干架”这种意义不明的谣言,京介却没特别放在心上。

手持着玲洗树树枝,京介从窗户眺到教室外。一楼教室的外面紧邻着中庭。地上有许多泥土。京介用玲洗树树枝的前端在地面上画起基本图。用于古代方式的基本圓必须在非常接近光流脉主要是在大地上划记。

虽然是很复杂的图样,但因为研修期间已经练习过无数次,所以其构图已经深植脑中。光是这一点,就比边看着笔记本边划记的丰花来得动作迅速。在花费足够的时间后,京介就完成了基本圆。

“流动吧,驰骋大地的光辉女神!”

当他开始念咒语时,丰花终于追赶上,从窗口探出头来。

“自黄土向亥位二里、未位二里、丑位一里。巡视吾所指示方位!搜寻闭塞。沉于卯位!”

地面上发出金黄色的光芒,出现两道亮度不一的流线向天空飞去。较亮的一条显示出校舍的顶楼,而较不亮的则指示校园的前端。情况就和丰花所说的一样。

然而,显示出顶楼的那条光线有着无论如何也不能交由自我净化能力解决的亮度。目送着消失的光线,京个咂着舌。

“闭塞还存在丰花,你是什么时候搜索的?”

“嗯到底是什么时候啊?我记得是肚子叫的时候。”

“你别以肚子饥饿程度来衡量时间过日子好不好?”

“真没礼貌。我的肚子可是很准时的。所以,应该是一点左右吧!”

目光注视着手表,京介的表情变得很可怕。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在来得及使用矫正术的十刻钟里,这是个决定来不来得及的紧迫时间。

跳过窗框返回校舍里,京介就这个样子冲出教室在走廊上奔跑。他以一次两格的方式跑上昏暗的阶梯,踢散楼梯转角处的冷清空气,不断地向上跑。当他爬了五层楼的阶梯,看到通往顶楼的门时,京介几乎以要痛扁人的气势打开了门。

当他走到门外,迎接他的是刺骨的寒风,和从正上方倾注而下的满月寂静光辉。身为术者的京介以目光确认充满蓝白色光芒的顶楼水泥地。看来似乎刚好来得及的样子。如果现在马上施展矫正术,应该不至于酿成大祸。京介轻吐一口气地想着。剩下就是不要发生刺激闭塞的事

“是我搞错了吗

耳中突然传来不高兴的声音,京介松了一口气。在铁丝网的围篱边,有个穿着立领制服人影接近。

啊!你是!”

那人影一看到京介,就把围篱弄得嘎嘎作响地往后退。从他惊恐的表情可以感觉到强烈的恐惧心,京介心想,虽然不知道是在哪里扁过这个不知名的人。但现在还是别打架了。人类的负面情感包括憎恨和恐惧,这些都会对周围的光流脉带来很大的影响。虽然是平常可以用自我净化能力清除的微小闭塞,但在现在这个地方却会成为大问题。已经濒临闭塞界限的此地,可说像是个濒临溢出边缘装满了水的杯子,只要一滴水就会导致崩溃。

“昨天的不良少年!咿咿咿咿!”

身材矮小微胖的男学生,再往后退了五公尺左右。虽然花了几秒才想起来,但看来他似乎就是昨天晚上“巡视中”所巧遇遭到勒索的那名少年。

京介立刻无视于他,转而准备进行闭塞的矫正工作。虽然他打算举起玲洗树树枝念出咒语,但因为那男学生吼着扑向前来,使得操作遭到阻碍。

“滚滚开啊啊啊啊!不良少年呀啊啊啊!你连我的恋爱都要妨碍吗!”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你可不可以安静个一分钟?”

“你你别瞧不起我!我也是个男人哦哦哦!”

“这点看也知道。你先冷静下来。”

“我怎么可能冷静下来!你别来妨碍我!”

那男学生就像吃错药似的,以失焦、布满血丝的眼神扑着揪住京介。而当他的身体开始产生杀气时,地上沾染的蓝色也渐渐变深。

“从今天起我要脱胎换骨了!我已经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屈服于不良少年的威胁!因为我有喜欢的人!即使被勒索我也会面不改色,因为我还带着武器!”

他从制服的口袋里抽出一把全新的美工刀。带着刀子用来防身是没有关系,不过这类型的人却一定会搞错用法。京介如此思索着并提出警告。

“光是带着有杀伤力的凶器你就这么紧张了。这样会让这里产生闭塞,你还是住手吧!”

“别别把我当笨蛋!你一点也不值得畏惧!哇啊啊啊啊啊!”

发出明显带着恐惧的惨叫,男学生挥舞着刀子,朝着京介袭击过去。而闭塞的颜色又更加深沉了。此时,顶楼的门被打开,跳进一名着水手制服的人影。一瞬间男学生的动作和杀气都静止下来

“京介真是的我都说了八万次要你等等我了。”

结成两条的长长发束随风飘摇,丰花抱怨着。同时,男学生失去力气地垂下双肩。

“为什么她为什么没来?仓田!”

当他眼眶闪耀着泪水的瞬间,顶楼一带却有异变降临。

地面掀起巨浪般的起伏,蓝白色的光芒爆裂似的向四周飞散。男学生发出惨叫声跌倒在地,丰花哇哇大叫地抓住京介的手臂。

“等等,京介,这是怎么回事!情况很糟吗!?”

“很糟,而且糟透了。”

在静静咂舌的他的眼前,飘起蓝色的烟雾,一个巨大的物体摇摇晃晃地阻挡在前。高度、宽度全都是京介数倍之大的那个物体,看起来像是全身散发着蓝光的长形墙壁。但从正面伸出的两条长长的突起物。却像生物触手般地蠢动着。

“这这怪物是什么呀!是不是你!?是你叫出来的吗!?”

无视于激烈指控,出言相向的男子,京介重新握紧玲洗树的树枝。即使对他说叫出这东西的就是你,那个男学生大概也无法理解吧。

这个墙壁状的蓝色怪物叫“暗鬼”,是种无法用自我净化能力解决的闭塞,在放置超过了特定时间或闭塞浓度超过界限时,就会产生的物质化现象。然而防范它产生的方法,目前仍未研发出来。

暗鬼有寻求成长的习性,会搜索能让自己身体变大的“饵”。而“饵”就是形成暗鬼外型的主要东西也就是闭塞,暗鬼会寻找闭塞而四处移动。且或许因为它得到成为闭塞因素之一的人类负面情感中的知识,所以也发生许多人类受到袭击的案例。

京介实际上并没有击倒暗鬼的经验。他只看过一次姐姐几年前在他面前消灭暗鬼的情形。因为当时丰花并没有和他在一起,所以她这次应该是第一次碰到暗鬼

“呀啊啊啊啊啊,这怪物是什么!是京介叫出来的吗!?”

丰花和那男学生一样,用手指着京介,一脸快哭的模样责难着。京介叹了一口气,拿起玲洗树树枝。

一旦出现闭塞,矫正术者就必须加以净化。净化的方法是使用周边正常的光流脉来发动矫正术。因此,附近的光流脉若是因为某些情况而无法使用时,就无法进行矫正。所谓的“某些情况”则是指像现在这种情形,闭塞产生物质化,而无法接受术者命令的状态。

“该怎么办呢

将丰花和男学生的呼唤声自听觉中摒除,京介集中精神思考解决的对策。在无法对光流脉直接下达命令的情况下,有种透过特殊大气来使用法术的方法。虽然只有极小部分的人可以做到,但高级术者不光是在大地,连在大气中也可以成功编进光流脉。这个方法是在术者所在的上空空间,将加入法术的大气召唤出来的现象。但这方法却有个缺点,若是在世界某处,有人同时使用同样的启动方式,那么大气就会被均分而失去准确性。且随着不同的时间威力也会不同,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法术,但以现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是不能再说任性话了。京介念出咒语。

“奉五光清尊大术者之名有请!净化吧,不容存在的黑暗!沿天之赤道光芒,流动吧!”

空气中有大量的光线游走。且朝暗鬼的上方倾注而下。男学生发出了惨叫并紧抱着丰花。但这回却换丰花发出了惊呼。

“你在摸哪里呀?变态男!”

她细长的腿优美地举起,脚跟朝男学生的颈子直击。这招丰花的必杀技至今已经击倒包括色狼变态在内的五十九人了,今天则是达成第六十人的可喜可贺纪念日。

在一片光雨中,暗鬼发出如手刮黑板般的咆哮声。状似墙壁的身体有一半因为光雨的溶解而消失,另一半则毫发无伤。而从被溶解的地方,开始长出新的触手。

“换作是大姐,就可以一次击溃啦

抬头望着满脸不悦而蠢动的暗鬼,京介喃喃自语。是攻击的威力太弱?还是对手太强?因为是首次对战的敌人,所以很难做出判断。但对方却不给他思考第二次攻击的时间,宛如长长钩爪般的触手,划破夜空缓缓举起。

“可恶的怪物!都是因为你的关系,所以仓田同学才没到顶楼为!一定是这样!”

被丰花打倒的男学生站起身来,并挥舞着刀子叫嚣着。他因憎恨而混浊的眼神所吸引般,暗鬼的触手大动作地伸展过来。而丰花还在那男学生面前。京介立刻拔足疾奔。

冲进一直站着无法动弹的丰花与来袭的暗鬼之间,京介拿出自己的武器。虽然他成功地卷住一只如鞭子般的触手,但另一只触手却击中他的肩膀。鲜血飞散开来,剧烈的疼痛在神经中流窜。而在他身后的丰花发出了惨叫。

“京介  

“待在我后面別动!待在我背后,我才能保护你。要是随便乱动,你会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像是要掩盖住京介所说的话,暗鬼呐喊着飞奔过来。它的触手还多长出三只,产生违反自然的现象,而对手正打算抓住京介。手臂粗细的细树枝,与一只就是一个人身体大小的触手,很明显地是玲洗树树枝较为不利。京介的身体连同树枝被压制在后方,而他的室内拖鞋底部发出混杂惨叫的声音。就像轮唱似的,身后的丰花与男学生也发出惊叫,在满月之下,顶楼上展开一场不协调的二重唱。

触手的前端在侧腹边用力的摩擦。京介咬紧牙关,目不转睛地盯着暗鬼。不管是矫正术还是打架,基本原理都是相同的。要仔细看清对方,并正确地进攻。对于体力上无法相抗衡的对手,就先破口大骂再说。如果能以气势削弱对方力量,那么这天可能算是相当幸运他在脑海中掠过身为打架师父的父亲曾经说过的话。父亲取名为“野猫争夺地盘式威吓法”的这种战术,京介并没有采用过。虽然没机会用也是一个原因,但主要还是因为他总觉得这种战术非常蠢。

“奉五光清尊大术者之名有请!”

为了提振因为流血而逐渐漂移的意识,京介大声呼喊地念出咒语。

“包围三尺前方之四周,发动光矛!使黑暗之存在沉于酉位,施予重创!”

瞬间,空中出现闪耀光芒的无数枪矛,一起朝暗鬼攻击。当光矛穿过蓝白色的身体时,进出的金黄色闪光将天空染得一片光亮。在宛若刺进视网膜及皮肤的光线下,京介的视力在瞬间麻痹了。而一片亮白的世界另一头,暗鬼则发出垂死般的痛苦呐喊。它固体状的身躯变成蓝白色的烟雾,卷入金黄色的漩涡里消失了。

亮光消逝,一切回归到似乎连月亮西沉都可以听到声音般的寂静。在确认眼前没有任何东西后,京介慢慢地跪坐在地上。

“京京介,你没事吧!?”

丰花慌慌张张地移身到京介面前。托她那音调高亢的声音刺激之福,总算是免于失去意识。但从按压在左边侧腹的指间,却喷出红色的鲜血。看到这一幕的丰花,睁着比平常大三倍以上的眼睛大声嚷着。

“糟糟槽糟糕了!得快点联络爸爸!”

“我没事。”

京介一把抓住惊慌失措的丰花的手。京介他们的父亲,在本家是隶属于治愈术专门署的。虽然是光流脉使者的医生,但真正身分却是前不良少年老大,他的治疗以粗鲁闻名,是那种如果出现骨折伤患,他会说“我不喜欢断一半”而干脆把骨头全敲碎的医生。要是他看到京介这副惨状,或许会折断了两条胳臂。

“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别骗人了。这很不得了的!”

“如果给老爸看过,大概才会很不得了吧。放着別管,血就会止住了。”

光是说话,自己的声音就会振动到伤口,京介痛得皱起脸来。看到他这个样子的丰花两眼流出如瀑布般的眼泪。她一边掉着泪,一边竖起眉大吼着:

“我不喜欢京介这样。明明很痛苦却勉强自己的样子!”

“哦,是吗

“痛的话就说会痛不就好了。你在搞什么呀?老是这样子什么都不说。你是笨蛋吗?”

隐忍痛苦的声音,却被丰花这样痛骂一顿。京介对这个可以同时又哭又怒的能干家伙感到相当佩服。

“为什么要这样保护我?我又没带玲洗树树枝,就算受了伤也会有术者的保险金,所以没关系的

光流脉使者间为了防备各种事故,而组成了保险制度。基本上,如果没带必须道具时受了伤,就符合非值勤津贴条件,可以取得补偿金。另一方面,若是带着道具玲洗树树枝时受伤,则只会被讥讽为无能,受伤情况严重的话还会成为减薪对象。术者的社会是相当严酷的。

“我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但如果你死了,会难过的人大概像山一样多吧?”

京介压着侧腹站起身来,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一瞬间身体失去平衡产生摇晃,丰花飞奔过来撑起他的肩膀。且同时在他耳边大声怒吼。她的情感像切换成生气专用模式似的,眼中的泪水突然停止了。

“别开玩笑啦!要是你死了,这个区域的负责工作该怎么办!我一个人做不来的!”

“本家那边会准备接替的入。”

“那家里该怎么办,京介不在的话,轮值做饭的速度就会变快了啦!”

“这种事就交给其他的家人解决。”

京介一抬起头就与脸色铁青的男学生四目相对。对方大动作地眺起约一公尺,还贪得无厌似的做好准备逃跑的姿势。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从五点开始就在这里等一个女孩子而已,你受伤还是出了什么事都跟我无关!”

“等等,那是什么意思!你跟我都被京介救了一命耶!总该说句道谢的话吧?”

听到丰花一说。他摇晃着铁青的脸并大声吼叫:

“为为什么我非要道谢不可!是你自己叫出那个奇怪的东西,又自己和它打斗才会受伤吧!你搞什么啊!竟然拿着像是邪恶魔法师在用的玩意!”

男学生一边吼叫,一边朝顶楼的出人口跑去。对于他所留下的那些话,京介既不生气也没感觉受到伤害。只是,他心想一个高中生大声说着“邪恶魔法师”之类的字眼,还真是叫人觉非常丢脸。

京介甩脱了丰花的手,在顶楼上来回走着。丰花午休时检测出的闭塞原因应该会在某个地方。他心想。即使过了十刻钟,光流脉的自我净化能力仍无法有效解决,应该是还有其他原因。

在长方形顶楼平台的四个角落,各发现插着一根如断掉筷子般的小木棒,京介停下了脚步。这种木棒称为导塞终端,是矫正术者在研习地点所用的道具。在导塞终端所包围的空间里,可以蓄意产生闭塞,并进行矫正术的训练。

“丰花你最近有到这顶楼平台做训练吗?”

一边回收所有的导塞终端,京介一边询问在背后跟着的丰花。丰花左右摇头,很笃定地否定着。

“怎么可能?我连在校外都没进行训练了,怎么还会特地来顶楼做?”

“说得也是。那么,到底是谁

京介表情凝重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思索着,若论可能性,就是校内唯一同为术者的宪也做的但像宪也那样的术者,会忘了把用完的导塞终端拿走就离开吗?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这个空间就会永远有闭塞跑出来,这点无论是术者或是小孩都可以猜想得到。

当想到这里时,或许是出血造成了贫血,他感到一阵强烈晕眩。京介当场蹲下并点燃一根烟。他把香烟吸进去,强迫刺激自己的意识。而后浅浅地吐出气息并仰望着丰花说道:

“你先回家吧。我等血止住了再回去。”

但丰花却鼓起脸颊,抓起京介的手臂,强行拉他站起来。

“不行啦!京介不一起回家帮我做晚饭是不行的。你已经答应我了!”

“你真是个魔鬼

丰花拖着京介,开始朝着顶楼出口走去。虽然每动一下就会流血,意识也变得模糊,但京介心想着怎么样都行而放弃抗拒。虽然就这样死了。死后只会被某人责难,但拥有不具实体的身体应该会比现在更轻松吧。

顽强反射月光的长长黑发随风飘摇,丰花充满干劲地说道:

“你再忍耐一下,京介。我马上就带你到‘山丘’做治疗!”

“‘山丘’

LUCKY STRIKE香烟,从低语的京介口中滚落。

光流脉使者始祖的巫女,首次将光仪大神残体埋藏的地点,现在成为一座大型市民公园。

在远离虹原市中心的宽广椭圆形空地里,汇集着森林自行车道、划船池、美术馆等设施,白天因有使用这些设施的人而相当热闹。且到大约一星期前为止,这里还因为赏夜樱的游客而连晚上都很吵闹,不过,现在园内的樱花差不多都已经凋谢了。而在日已西沉的这个时间里只有朴实鸣叫的野鸟,漫无目的在林间来回穿梭,完全没有半个人影。

在空地的一隅,有个用高大栅栏将四周围起的角落。这里是本家所管辖的土地,里面除了有巫女的神庙之外,还散建着培育包括术者必需品玲洗树在内各种植物的农场。因为从这个角落起土地呈现丘陵状的起伏,所以光流脉使者习惯称这里为“山丘”。

在包围山丘的栅栏门前,经常有保全人员站岗,如果没拿出本家的许可证,即使是术者也不得进入。今天晚上,虽然有个穿着制服的大汉直挺挺地站在门前,但在丰花意义不明的主张下,京介他们竟然得以准许通行。看来丰花所说的“每月第三个星期三即使没有许可证,也可以进山丘”的大谎言,那个看似新人的保全人员大概是信以为真了。

在山丘顶上,耸立着农场里最大、最古老的玲洗树大树。据说树龄已超过一千八百年,是一棵巫女在埋藏精灵残体时才刚发芽的树木。巫女使用这棵树的树枝制作道具基础的法杖。包含这段历史在内,只要在这棵树的周围使用法术。很奇特地可以发挥比平常多将近一倍的威力,是棵在术者之间深受敬意的老树。

玲洗树在与樱花差不多的时期,会开出白色的小花。在山丘上积着一大片老树散落的花辦,感觉就像是铺上一张白色的地毯。

倚靠着玲洗树的树干,京介一边接受丰花施展的人体损伤治愈术,一边呆呆地回想起两年前的事。他想着,与砂岛礼子的相遇,也差不多刚好是两年前的这个时节吧!当时,山丘上也被花辦染成一片雪白。

砂岛礼子是在中学二年级的四月,从北海道来的转学生。她和丰花是同班同学,听说从转学第一天就很要好。第一次看到丰花带到家里来玩的礼子,京介只是觉得北方雪国的人皮肤果然很白。而砂岛礼子一边拨弄贴在白皙脸庞的俏丽及肩短发,一边和丰花像个笨蛋似的呵呵笑着,还因为笑得太过头而肚子痛。

几天后,京介在放学回家的路途上,又再次与砂岛礼子相会。在没有人影的公园阴暗处,礼子以痛苦的表情呆坐着。基于她是认识的人,所以京介出声和礼子说话。

他想该不会又是因为笑过头而身体不舒服吧?但这次似乎不是。礼子以痛苦的声音说明因为她有气喘体质,所以有时会发作。虽然发作时马上吃药就可以纡缓症状,但现在她身边却没有那种药。听她说今天在学校挥着书包玩耍时,里面的东西曾经飞散出来。看来好像就是在那时候把药弄丢的。京介似乎可以理解她为何会和丰花成为朋友的理由。

虽然礼子说只要过一段时间发作就会停止,没什么关系,但听到气若游丝的人说出这种话,是不可能会置之不理的。京介把礼子带往山丘,施展才刚学会的内脏机能回复术。这座公园离山丘比礼子的家或医院更近,而这就是他带礼子去山丘的理由。京介清楚记得,当天是以攻击要害的方式让保全人员丧失意识而侵入内部的。

京介心想,被人带到不明所以的地方,还被施予怪异的法术,当然会觉得不舒服。

而他也知道人的记忆在四十八刻钟以内可以部分消除的法术,因此他决定刪除礼子的记。但因为症状减缓,绽放逐渐恢复血色表情的她说出这句“谢谢你。真是不可思议的力量”,京介就再也无法多做什么了。

礼子以非常自然的态度,接受了光流脉与京介所拥有的力量。她既不惊讶也不觉得不可思议,更不觉得奇怪,只是微笑着说道:“嗯。这世上真是干奇百怪,挺有意思的。”而京介还是第一次碰到有这种反应的人。

从那次之后,京介就连自己都觉得奇怪般地被礼子所吸引。对他人感到兴趣这件事,在他活着的十四个年头里从来没发生过,但只有礼子例外。礼子并不是一个特别有魅力的少女,她是一个适度可爱、适度念书、适当玩乐,且耳朵挂着一个小耳环的国中女生。但京介却在意到无可自拔地喜欢上她。尔后,礼子又是以十分自然的态度接受了京介的感情。

“我的法术怎么样?很完美的治好了吧?”

在丰花得意洋洋的声音下,京介回过神来。因为施展过治愈术,所以不仅是京介身上的伤。甚至连制服的破损都已经漂亮地恢复原状。

“花了不少时间。”

只说完这么一句话后,京介就起身走下山丘。满月完美地照耀夜空,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七点。一条家的晚餐有再怎么晚也不能超过八点开饭的规定,所以得赶快买好东西回家才行。

站在山丘上的丰花出声呼唤,京介在山丘的坡面停下脚步并回头望着。在玲洗树旁,丰花垂下嘴角,表情十分正经。而在挂她右耳上用来怀念礼子的水蓝色耳环,发出像昏暗星星般的光芒。

“京介你要是死了,礼子会难过的。”

“礼子不是那种会因为一个人寂寞而去呼唤你的女孩。所以,我想即使她在天国很孤单,也没考虑过要你过去陪她。”

“就算京介去了天国,她也绝对不会快乐的。礼子总是这么说。她说虽然世上有许多讨厌的事,但只要想起京介,总觉得连干劲都涌现出来了。所以

丰花的两眼像是水库溃堤似的,开始流下瀑布般的眼泪。

“所以,不要再轻易说死也无所谓之类的话了啦

京介大叹一口气,垂下双肩。而喜怒哀乐激烈显现的丰花,连哭泣也都竭尽全力。在礼子的葬礼时,她也是用打算让眼泪洪水引导世界毁灭的程度大声哭泣。

“丰花

京介一边搔着头,一边走回丰花的身旁。

“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

抬起脸来的丰花眼中闪耀着泪光。

“嫩鸡和小卷心菜勾芡的中华风煎饼。”

“挑个可以更快做好的东西啦

第二章完

(轻之国度 朽影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