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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星啮要塞

时间来到晚上九点,天候似乎没有回暖的预兆,只感觉到气温逐渐下降,夜空没有半颗星星,深沉寒冷的冬季黑夜也渐渐笼罩整个世界。

在此种人人渴求温暖的夜里,真九郎独自伫立在黑暗的人行道上。

他抬头望着一栋没开灯的灰色大楼,这栋位于住宅区角落的建筑物已经破旧不堪,看来至少有四十年以上的历史了。大楼两侧都是长满杂草的空地,而有座小型停车场隔着道路位于另一侧,附近的街灯不多,几乎不会有路人想在这里停下脚步。

从市中心搭乘一个小时的电车,下车再走路四十分钟后,便循着银子给的住址到处问路,真九郎总算抵达目的地,深夜造访这里当然是有个相当明确的理由。

一个星期前,也就是濑川早纪失踪的当天晚上。

有人目击到疑似是她的人走进这栋大楼。

银子则是认为这项情报「可信度还算高」。

「我已经和你拿来的照片对照过,应该是她本人没错。她穿着方便活动的T恤、牛仔裤与冬季大衣,鞋子是老旧的运动鞋,还拿着一个棕色的波士顿包,钱包则像是在百元商店里卖的便宜货,手边的现金不到一万元,虽然没有化妆但气色良好,眼神看起来有点睡眠不足,身上没戴任何耳环或项链之类的装饰品,头发还飘散出淡淡清香,而且她好像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表情显得很僵硬以上就是目击者的证言。」

情报还真详细,目击者到底是什么人?」

「是女人的公敌。」

「什么?」

真九郎详加询问后,才知道情报来自网络正确来说,其实是某个自营出租车司机架设的秘密网站。这个网站上有个『本日美女!』专栏,每天都会更新年轻女性的照片以及对她们的感想,而濑川早纪的照片就出现在这里。站长在车上设置小型摄影机,将中意的女性偷拍下来后,便径自放进网页作为题材。关于早纪的情报,除了『我给她八十九分!早知道就带她到某个地方打一炮!』之类的感想外,连她下车的地点及进入的建筑物都有记载。虽然感叹世风日下,但是对这次事件而言倒还算是幸运。

总之,真九郎将情报牢牢记住,便立刻前往现场一探究竟。

「好冷

真九郎一边吐出淡白色的气息,一边拉紧皮革外套的衣领喃喃自语。干冷的寒风拂过无人的街道,只见空地上的杂草随风摇晃,空罐随风滚过脚边,这些空泛的声音也让真九郎渐渐心生不安。到底是因为天色黑暗,才会让今晚的夜空看起来比平常还暗吗?还是真九郎的心情引起的错觉呢?

真九郎已经从银子口中得知,眼前的大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以及里面有什么东西。

先撇开道德伦理不谈,他认为出租车司机的话倒是可以做为参考。

虽然是一星期前的情报,不过值得调查看看。

但是,真九郎不清楚早纪跑到这种地方的理由,关于她的一切,了解越多反而越令人匪夷所思,不仅猜不透她的想法,也无法摸清她的个性。

真正的濑川早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少女?

难道这件事并非只是单纯的失踪或私奔?

倘若是像柔泽红香这种优秀的纠纷调解人,光凭现在手边的数据,应该就能做出一定程度的推理及解决方式吧?还在伤脑筋的自己果然只有三流程度,还只是个不成熟的菜鸟而已。

「真九郎,要是有什么万一,要记得随机应变,觉得危险就要马上撤退,苗头不对就要赶快逃跑。知道吗?」

说完情报后,银子对真九郎提出这些忠告。

她是为了笨拙的青梅竹马着想,才会难得地说出这番话,再加上她自己事先的推测,因此认为过度干预这件事会有危险。

总之,要是不行动,现状就不会有所改变。

比起思考,现在只能不断采取行动。

好!」

真九郎发出声音赶走不安,并且为自己打气。

接着,他调整呼吸后,便静静地跨步前往大楼的入口。

虽然已经从外面没有任何灯光略知二一,可是当真九郎一踏进里面,发现大楼内果然还是一片漆黑。他只好摸着墙壁,沿着没有照明设备的走道前进,指尖还感觉到厚重的灰尘,然而里面的霉味却没有想象中浓烈,与破旧的外观完全相反,这或许就是有人频繁出入的证据吧?

入口有块门牌写着『科东商业股份有限公司』,听说是一间以进口食品为主的中小企业,曾经有段时间扩大规模,却在十年前不幸倒闭。从此以后,这栋大楼便成为特种行业的营业场所,营业时间为晚上八点到凌晨,而且完全采取会员制。白天时紧闭铁门,闲杂人等一律严禁进入,并且对内部情形彻底保密,符合这些条件的行业寥寥无几,而这里就是属于其中一种。

白天只是个废墟,晚上则是地下赌场,也就是所谓的非法赌博场所。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

只见铁卷门敞开,表示现在正在营业中。

「到底是什么样的店

真九郎一边用斜眼看着玻璃瓶碎片、空罐、烟蒂与在地板上来回奔跑的蟑螂,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进,约花费三分钟才来到电梯前。虽然店在二楼以上,但是电梯在按下按钮后仍然毫无动静,四周也没有亲切地设置『请由此入』的告示牌,最后真九郎觉得爬楼梯比较妥当,为求慎重起见,他竖起耳朵留意四周,接着听见上面传出微弱的吵杂声响,便提高警觉爬上楼梯,吵杂声也随着步伐慢慢变大,然而就在快要抵达二楼时,他突然碰到两个阻碍物。

有两名眼神凶狠、留着金发平头的男子挡住去路,他们穿着衬衫还打着领结,虽然他们的服装打扮相当正常,不过他们应该是这里的守卫吧?工作就是赶走误闯的无业游民及鲁莽的年轻人,以及负责检查入店的会员。

真九郎对他们锐利的视线有点退缩,但还是向眼前的两人打声招呼,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会员证交给那两名男子。

「请确认。」

那两名男子满脸狐疑,可是看到真九郎一露出讨好的笑容,便认定他只是个单纯的小鬼。他们接过真九郎的会员证,开始用专门的机器核对。

真九郎轻轻握住拳头,强逼自己持续露出讨好的笑容。

交给他们的会员证当然是伪造的,也是在前来这里的途中请伪造商制造的东西,想进入不法场所而使用别种违法手段,这听起来真的很讽刺。真九郎原本打算有个万一就强行突破,不过伪造商似乎做得很成功,核对手续很快就结束,男子也将会员证还给真九郎,并且在面前让开一条路,于是真九郎一边说着:「辛苦了。」一边走上二楼,然后

「真壮观

眼前的光景令真九郎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非法赌场本身并不稀奇,东京都内的复合式商业大楼里多的是这种店,将公寓里的其中一间开辟成营业场所也很常见,但是找遍国内,规模如此庞大的店家大概也没几间吧?整层楼豪迈地打通成一个宽敞的空间作为店面,还有十几台吃角子老虎及赌桌整齐地摆在松软的地毯上,现场充满吃角子老虎的铃响声、硬币碰撞盘子的声响、还有顾客的怒吼声及欢笑声,这股夹杂烟酒气味的空气正是赌场弥漫的气氛。为了掩人耳目而在玻璃窗贴上毛玻璃纸,也证明这里确实是非法场所,里面已经看不到曾经做为普通办公室的痕迹,附近的居民大概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人每天晚上在这栋老旧的大楼里举行赌博庆典吧?

真九郎虽然不喜欢这种气氛,但是呆站在原地太久反而格外醒目,因此他若无其事地一边观望忧喜参半的顾客,一边走往店内的角落,那里有个被观叶植物包围的小型吧台,只要待在那里,就算不下场游玩也不会引人注目。真九郎坐在最角落的位子,并且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向转过头的调酒师轻轻点头打声招呼后,便从墙壁的菜单中点杯可乐来喝。基本上,这种店里的餐饮都是免费的,从三明治类的简餐到牛排等等应有尽有,酒类也是无限畅饮,这些都是让赌客能够留在店里的特别服务。

只见动作灵巧的调酒师花费十秒钟左右,便将真九郎点的饮料端到他的面前,不仅使用洁净的玻璃杯加上白色杯垫,严谨的待客态度也让真九郎深感佩服。接着,真九郎喝着饮料再度观望店里的情形。

放眼望去,这层楼的顾客约有一百人,因此整栋楼的人数大概有这里的四到五倍之多,从顾客的外貌及交谈的语言来看,各国国籍人士都有,每张桌上彷佛理所当然似地摆着烟与枪,顾客都带着早已习惯这种疯狂环境的笑容。店里有人抽着雪茄敲打吃角子老虎,或是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筹码发出怪声,还有人抱着女人凝视手中的牌,虽然也有人只是拿着酒杯聊天,不过每个看起来都不是正经的人。通常会到非法赌场的人,大多是一般的好赌之客,可是这层楼的顾客群似乎不大一样,还能零星地看到在通缉犯海报上出现过的面孔。

原来如此

真九郎终于明白银子会提出忠告的原因了。

这里的确是一间非常危险的店,从规模及顾客群观察,背景大都是海外的黑手党或是旗鼓相当的组织,大概也拥有足以拉拢警察的强大力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如此规模浩大的赌场根本不可能没有列入搜查范围。要是在这种店里引起纠纷,下场或许就是动用私刑或拷问,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丢掉小命。从这点来看,两旁的空地确实很方便,因为能立刻将店里的生鲜垃圾掩埋起来。

在网络订购处理尸体的工具组,结果送来一根铁铲。

真九郎突然想起这个黑色幽默,脸颊也不禁露出微笑。接着,他将杯子稍微放斜并开始思考。濑川早纪是在离家出走的当天晚上造访这间店,根据出租车司机的证言,她似乎是聚精会神地笔直走进这栋大楼。

私奔、手枪、红色的信、非法赌场,到底要怎么连系这些线索?

为什么她离家出走后会过来这里?

真九郎今天的目的就是解开这个谜底,虽然他想开始探听消息,但是太过明目张胆反而会引起店家注意,要是应对方式出错,甚至会演变成必须见血的事件。总之,他打算先到各层楼晃晃伺机行动,如果发现看起来口风不紧的客人,就拿出照片询问看看,一见苗头不对就立刻离开,今晚的作战方针大致就是这样。

下定决心后,真九郎便一口气喝光可乐,将杯子放回桌上并起身离开吧台,接着穿过吃角子老虎旁前往店内深处。他推开双开式的门,来到日光灯坏掉而略显昏暗的楼梯问,冷进骨底的空气让真九郎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开始往楼上走去。这栋大楼总共有六层楼,二楼以上都是店铺,正当真九郎慢慢爬上楼梯打算前往顶楼时

呜哇

一股呛鼻的恶臭让真九郎不禁停下脚步。

浓烈的酒臭味迎面袭来,于是真九郎憋住气定睛一看,发现暗处有个人影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从那头长发来看应该是位女性,大概是在走楼梯时醉倒了。

这里大概只有酪酊大醉的客人和外面的小酒馆没两样吧?

装成视而不见的话有违道义,因此真九郎决定出声叫她。

「请问你还好吗?」

真九郎等了几秒钟,发现对方没有响应,即使提高音量再度问她:「你还好吗?」却仍旧没有回应,只见这名女子一动都不动地倒在墙边。

不会是尸体吧?

真九郎担心地连忙跑近察看,那名女子似乎也发现脚步声而终于有所反应,只见她佣懒地抬起头,不过模样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外表看来只有十几岁,大概比真九郎大个一到两岁,一头红发加上好胜的眼神,上半身穿着衬衫加领带,外搭黑色的长襬外套,下半身则是军装裤及靴子,右手上还戴着一只皮手套,除了那张被酒醺红的脸庞之外,她的仪容及品味都近乎完美。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和自己同年龄层的少女。

真九郎有点惊慌失措,但还是第三次询问她的状况如何。

「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帮你叫店员过来,还是要叫救护车?」

「什么?」

把我刚刚喝的那瓶拿来

她慢吞吞地举起手指向楼梯的角落,真九郎走近一看,地上有个容量一公升的瓶子,真九郎诧异地拿起瓶子看过标签,结果顿时哑口无言。

难道她刚刚喝了瓶里的东西?

那是对人体有害的药用酒精,只有酒精中毒的病患才会喝这种东西,而标签也清楚写着:『请勿饮用』。

瓶子已经空了一半,真九郎感到相当惊讶,于是对她提出合乎常理的建议。

不好意思,你可能会觉得我很鸡婆,不过,这里面的东西不能喝喔。」

「没关系啦~~虽然味道有点糟糕,可是还满容易醉的喔~~」

这瓶当然很容易醉。

它的酒精浓度可是百分之九十五。

「不用在意这点小事啦~~快点给我~~」

「不行,我劝你还是别喝这瓶,少量的话可能还好,喝这么多会有生命危险的,你的肝脏一定也

死给你看。」

「什么?」

「你不给我喝的话,我就死给你看~~~~~~~~~~~~!」

只见她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嚷声。

还拼命地挥舞拳头坚决抗议。

「我会割腕死给你看!喝毒药死给你看!上吊死给你看!撞破脑袋死给你看!跳楼死给你看!被车压死给你看!被电车压死给你看!被战车压死给你看!我说到就会做到!我是说真的喔!叫我不要喝酒,我就死给你看!」

真是个麻烦到极点的人。

她在地上四处打滚哭闹,就像是个耍赖的孩子似地,大声叫嚷的声音透过周遭的水泥墙不停回荡,震得耳膜微微刺痛。真九郎大概能够明白她会被丢在这里的原因了,应该是店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吧?如果对方是男性,就能以暴力强制送他出场,但是对方是个面貌姣好的女性,因此只好小心对待,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不随便接近,到她酒醒前都不要管她。

虽然真九郎有点后悔叫住她,最后仍旧提出建议,打算收拾眼前的局面。

「我知道你很喜欢喝酒,既然要喝,要不要喝点好喝的酒?」

好喝的酒?」

「这附近有个鸡尾酒吧,那里的酒种类很丰富,服务也很好,我觉得那里应该可以比较舒服地醉倒,怎么样?」

照理来说应该要阻止她继续喝,不过就算阻止这种人也没用,让她安稳地醉得不醒人事也算是不错的次等选择,这也是真九郎从住在隔壁的邋遢大学生身上学到的知识。

她虽然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却出乎意料地冷静。

她的脑袋里似乎还留有一点思考能力。

只见她看着喝到一半的瓶子,随后轻轻地闭起眼睛,接着让步说道:

好吧,这样也不错,虽然那些酒没什么用,不过偶尔也该喝点普通的酒

「那样对身体绝对会比较好。」

「既然你都提出建议了,所以应该会陪我一起过去吧?」

「不,我

我会死给你看喔。」

真是个麻烦的人。

真九郎只好把这当成缘分,不再抗拒而决定陪她,反正今晚一定会熬夜,没有收获也无法离开这里,所以做点别的事也无妨吧?

决定目的地后,她终于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拍掉衣服的灰尘并轻轻地打了个呵欠。

然后,她用悠哉的口吻说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应该还没问你吧?」

「我叫红真九郎,你呢?」

「星啮绝奈。」

「什

她无视于惊讶的真九郎,又忍不住再度打了个大呵欠。

经过整整五秒后才勉强闭起嘴巴,并且满意地露出笑容。

「我叫做星啮绝奈,正值充满青春活力的十七岁,多多指教啰。」

通常店家在大楼里的楼层越高,就表示等级越高,这个定律在此非法之地也通用。这栋大楼的最高楼为鸡尾酒吧,不过,它与下面几层有些杂乱的风格大相径庭,这里是只有部分会员才能使用的特别楼层。天花板上挂有金碧辉煌的枝形吊灯,地毯上摆有皮革沙发及强化玻璃制成的桌子,整体照明略为昏暗,还有一面墙嵌上落地玻璃,店内则是播放着拉赫曼尼诺夫的钢琴协奏曲,而顾客群也与这些奢华的装潢相互呼应,看来显得较为成熟稳重,多半是某些组织里阶层较高的人物。

真九郎觉得自己好像很显眼。

并非因为未成年或是陌生的面孔等等微不足道的理由。

纯粹只是因为旁边有个人很吵。

「然后啊,我堵住可以逃走的出口后,就马上冲进去开扁啦!还把对方看起来总是很轻松的脸一拳揍下去!顺便也把她那台嚣张得碍眼的车子打爆!对方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不过我当然没有管那么多啦!后来我就启动所有设好的机关,结果到处都是『砰砰砰』的声音!」

「喔

「什么『喔』啦?」

「啊也就是说,你打赢那个让你很不高兴的人吧?」

「没错!就是这样!我打赢啦!获得完美的胜利!虽然自己说出来有点臭屁,不过我是天下无敌的喔!所以我的胜利纪录上又多加一笔

「喔这样啊」真九郎一边随口回应,一边拿起龙舌兰倒进绝奈的酒杯中。

真九郎并非想讨她欢心,只是单纯按照常理行动,因为不这样做的话,她肯定会把整瓶酒一口气喝干,然后永无止尽地继续喝下去,桌上摆着十几支空酒瓶,然而这已经是真九郎竭尽全力控制的数量了。「然后啊,我就到处宣传这个事迹」、「哈哈这样啊」真九郎露出陪笑的笑容应和,并且将酒瓶摆到桌角,他偷偷地察看手表,然后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看来今晚真的要熬夜了

由于绝奈主张「要喝就要到大一点的地方喝」,因此真九郎被强拉到这里,但是打从一小时前两人到窗边的上等座位就座后,她就一直非常兴奋。绝奈坐在四人座的沙发上,用单手拿着酒杯唱着独角戏,诉说自己做出「打赢一对五百的死斗」、「一拳打翻装甲车」、「追逐逃走的对手直到世界的角落,彻底将对方打垮」等英勇事迹,而现在则是兴奋地炫耀她终于打倒长年来看不顺眼的人。大概是因为喝了不少酒,所以她的故事里掺有幻想的成分,认真听多少会有点痛苦。即使如此,真九郎依然耐着性子听她述说,也终于大概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星啮绝奈,现年十七岁,不是学生而是上班族,主要坐在办公室里工作,偶尔也会到国外出差或劳动,喜欢的东西是纳豆,正在征求男友中。关于过度饮酒一事,本人则是「会让我有感觉的也只有这个东西了!」如此解释。从她能够出入最高楼层这点,便能知道她是这里的特别会员,而且来头似乎不小,不仅店员的应对十分小心谨慎,甚至无论她再怎么吵闹,也没有客人会抱怨,他们或许都知道她是个不听劝告的麻烦人物吧?然而这间店并没有把她赶走,也许这家店出乎意料地还有一点良心。

真九郎暂且不想触及她是里十三家之一『星啮』家的人这件事,根据过去的经验,绝对不能对她粗心大意,但是以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的现状来说,保持一般程度的戒心比较妥当,这就是真九郎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原因。

走进六楼的两小时后,绝奈终于唱完独角戏,此时桌上的酒瓶已经多到可以玩西洋棋了。

她好像因为说不少话而倍感舒畅,只见她心满意足地带着笑容跷起脚,身体整个往后靠着沙发,然后首次将话题转到真九郎身上。

「对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看起来既不喝酒或嗑药,好像也没钱赌博,到底来这里干么?买春吗?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认识的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该不会你想追我?」

「当然不是。」

真九郎挥着手,并且带着苦笑喝起饮料,即使是随口响应,没想到时间一久也挺累人的。当冰冷的乌龙茶入喉后,真九郎稍微打起精神,然后将酒杯放回桌上开始述说自己的事:「就某方面来说,会来这里是和女性有关啦」虽然第一个探听消息的对象竟然是里十三家的人,不过,与对方谈这件事应该不奇怪。

真九郎简略说明自己身为纠纷调解人,而且受人委托寻找某位少女,为了收集线索才会造访这家店,他顺便拿出濑川早纪的照片给绝奈过目。

「喔~~纠纷调解人啊

绝奈好像也对自己的事说腻了,似乎对真九郎的事产生兴趣,于是她接过照片稍做打巳坚。

「可是啊,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照片上的这个女生应该满正经的吧?这家店虽然不算很严格啦,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随便让普通的高中女生进来耶。」

「这点我也觉得很奇怪

「你确定『这个女生来过这里』的情报正确吗?」

看到真九郎点点头,绝奈便开始沉思,并且再度凝视照片。

不愧是地下世界的人,即使喝醉,对事情的领悟力还是很迅速,她似乎马上切换思考模式,冷静地掌握整体的情况。绝奈喝了半杯的龙舌兰,便开口说出:「那我帮你问看看。」真九郎来不及问清楚意思,绝奈就已经用左手「啪」地弹响手指,接着命令发现动作的店员:「叫经理过来!有重要的急事!」

「星啮小姐,不用麻烦,不用做到这样

「没关系。」

根据绝奈所言,她的公司也有出资经营这家店,也才会因此认识经理。「难怪她会受到VIP级的礼遇啊」当真九郎这么自言自语时,有名男子从店内深处靠近两人。

那名男子与其它店员一样穿着黑色衣服,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身分的差异。不论是气势凌人的身高、毫无表情的扑克脸、全身充满肌肉的厚实体格,是个从头发到灵魂都像是钢铁打造的彪形大汉,和这名男子相比,楼下的守卫根本就像是路边的小混混。

这名男子来到座位旁,以低沉的声音报上姓名:「小的是这里的经理,名叫盖尔吉耶夫。」接着,他在腰后交握双手,姿势端正地深深一鞠躬。

「绝奈小姐,感谢您今天莅临

「你知道这张照片上的人上星期来过店里吗?」

绝奈无礼地打断他的招呼直接询问,她大概一直都是这副德行吧?只见经理面不改色,以犹如机械般的动作望向照片后,便轻轻地点头回答:

「小的有印象。」

「喔,真的有来过啊那麻烦你把详细经过告诉这个男生吧。」

「绝奈小姐,非常抱歉,恕小的难以从命。」

「咦?为什么?」

经理弯下庞大的身躯,凑近错愕的绝奈耳边悄悄地说些话,在这十几秒里,店内播放的古典乐也听起来格外大声,随后绝奈拍了一下手说道: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她才会跑来这里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在参赛者里看过她,思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女生!」

绝奈赶走经理后,嘴里念着「原来如此」径自作出结论。

然后,她拿起酒杯面向真九郎说道:

「红小弟,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放弃这件事吗?」

「要我放弃的意思是?」

「为了回报你听我说话,我也很想帮你啦不过这件事算是企业机密,没办法对局外人公开,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这种说法,不然就让我负责违约金,帮你向委托人说明

「请、请等一下!」

参赛者、工作、机密、局外人。

真九郎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有件事必须立刻确认。

「星啮小姐,您认识濑川早纪吗?」

绝奈却没有任何回应。

相较于对出乎意料的状况感到非常困惑的真九郎,绝奈则是显得十分冷静。

她的表情就像是不明白真九郎慌张的原因似地。

真九郎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再度追问绝奈:

我是认真的,请您回答我。」

「嗯~~好像认识又不太认识

「她现在人在哪里呢?」

「算是在洞里吧。」

洞里?」

「唉呀,表情别那么严肃嘛!这又不是很严重的事!」

就像是消遣拼命追问的真九郎似地,只见绝奈大笑出声。

她喝了一口酒,仍然语调轻佻地继续说着:

「这个世界里到处都有洞,虽然小洞只会让人绊倒,可是里面也有深不见底的大洞,只要掉进去就完蛋了,濑川早纪就是不小心掉进那种洞里,简单说就是运气很差。红小弟,这样你能接受吗?」

你觉得我会接受吗?」

「那就是你个人的问题啰。」

真九郎瞬间火气直冲脑门,但是他勉强忍住怒气,将视线从绝奈身上移开,并且望着身边的窗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只见窗外布满住宅区的灯火,在阴沉的天气与毛玻璃纸的双重影响下,夜景显得有些朦胧虚幻,真九郎则是盯着夜景不停深呼吸。

没想到,一下子就抽中大奖了

从绝奈的态度观察,她一定知道某些内幕。

才刚开始探听就碰到这种事,真不知道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虽然状况出乎意料之外,但是在这里太过冲动也毫无意义。

对没有交涉才能的自己来说,目前只能冷静下来好好与绝奈交谈。

真九郎深深地吐口气冷静思绪,再度看着绝奈说道:

「星啮小姐,濑川早纪有个年幼的妹妹,她在家里等着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姐姐回来,现在依然还在等。」

只见绝奈不发一语地摇动酒杯,里面的冰块也发出碰撞的声响。

真九郎在大腿上握紧拳头,并且继续说明:

「我不了解什么参赛者或是工作,也没兴趣知道你有什么企图或想做什么事,我只想知道濑川早纪在哪里,我的工作就是将她平安地带回妹妹的身边,只要能完成这件工作,我就不会向你追究责任,我发誓也不会把知道的情报泄漏出去

「红小弟,你还是不肯放弃吗?」

毕竟我是个纠纷调解人。」

「那我们做个交易吧!这样一来,搞不好所有的事都能解决喔!」

「交易?」

她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绝奈完全不理会疑惑的真九郎,只见她兴奋地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接着推开酒瓶,把东西放在桌子正中央。

乍看之下,那是个普通的手表。

「首先,我希望你先看看这只表怎么样?」

「说是怎么样

真九郎觉得莫名其妙,他暂且决定减少垩言,因为自己目前并没有任何王牌,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只能配合对方。

真九郎将手伸向桌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拿起手表定睛观察。

仔细一看,那是一只上等的好表。

真九郎虽然对饰品不感兴趣,手表也只戴便宜货,不过他多少还能分辨出质量优劣。这是特别订作的自动上弦式男表,不论从指针到金属表带,每个部分都是精心打造,在在显露出师傅的高超制表技术,简单大方的设计也深得人心。表盘的背面刻着英文字母『J·J』,大概是手表主人的名字缩写吧?

绝奈叫住店员,点瓶龙舌兰及白兰地后开始进行说明:

「其实我现在也和你一样在找人,我正在找这只手表的主人。不过,这件事说起来有点扑朔迷离因为我连那个人的名字、年龄、性别都不知道,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也就是说,我手边的线索只有这只手表,这样你知道我有多辛苦了吧?」

「嗯

「我已经尽力收集情报,虽然现在还是没有收获,不过我觉得你知道一些消息。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情报,我们就做个交易吧!我会把与濑川早纪有关的事全都告诉你,不然,要我送谢礼给你也没关系。」

「是喔

这项交易的确是求之不得,他当然也很想安稳解决事情。

但是内容却太过突然,让真九郎顿时无法反应过来。

绝奈目前正在找人,而且调察行动窒碍难行。

到这里为止都还能理解,可是她为什么认为真九郎说不定握有消息呢?

真九郎完全猜不透她会这么想的原因。

应该不是因为想模糊焦点才捏造出这个谎言吧?

好像也不是刻意装神秘。

真九郎不知该如何解读情况而哑口无言,绝奈则是轻轻地露出微笑。

她将手表放在掌心,并且瞇起眼睛说道:

「这只手表的主人,其实是和纠纷调解人有关的人物喔。」

「和纠纷调解人有关?」

「没错。所以我才会觉得身为同业的你说不定听过传闻,而且那个纠纷调解人还是超级有名的喔!」

「超级有名?」

「她就叫柔泽红香。

不知不觉中,店里的音乐悄悄地停了下来。

这段突如其来的空白时间弥漫着令人厌恶的寂静。

真九郎不禁屏住呼吸,一旁的绝奈则是滔滔不绝地说道:

「就和流传的传闻说的一样,柔泽红香前阵子死掉了,这只手表就是她生前特别向某间工作室订制的,然后我就用别的门路把它拿到手啦!刚开始我只觉得是个很有趣的手表,想说把它当作纪念品,这种想法好像有点奇怪,不过这只手表可真是个艺术品,订做这种东西真的很像她的风格,我就是很讨厌她这点。可是呢,有件事让我很在意。」

绝奈拿起手表,翻到表盘的背面让真九郎观看。

接着,以指尖抚摸刻在上面的英文字。

「先别管这是男表的设计,你不觉得这个刻字很奇怪吗?为什么会是『J·J』呢?如果柔泽红香打算自己用,应该是『B·J』才对吧?所以我仔细想想,虽然这只手表是柔泽红香订做的,不过应该不是她自己要用,而是送给别人的礼物吧?完工的时间是十二月,看来应该是要当成圣诞礼物,没意外的话,这只手表是柔泽红香想送人而特别订做的礼物。到目前为止都是我的推理,你觉得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慢了几秒后,真九郎才暧昧不清地回应:

「没有吧

真糟糕。

真九郎对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愧,真的相当羞傀。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没办法演戏敷衍过去,自己果然只是个三流角色,经验根本就差别人一大截。既然不清楚对方的企图,敷衍带过才是上策,因此应该尽量不做出反应而故作镇静。

听到对方说出红香的名字时,真九郎却不禁被话题吸引而全盘接受。

因此,不小心就表现出红香确实与自己有关的态度。

看到他的反应,恐怕也让绝奈察觉自己抓到大鱼了。

然而她仍然只字不提,看来比真九郎还懂得如何进行交涉。

只见绝奈维持自己的步调,以平淡的口吻继续说道:

「然后呢,我很在意那个人是谁,我想知道这只手表原本要送给什么样的人。既然会让她特地订做这么费工的东西,应该不是朋友或熟人,一定是个和她很亲近的人。平常应该是父母或男朋友,但是柔泽红香的爸妈早就死掉了,所以不可能是父母,男朋友的可能性也很低,因为根本没有男人可以应付她。这么一来的话,到底会是谁呢?既不是朋友、熟人、父母或男朋友,这只手表的主人会是谁?柔泽红香到底要送给谁?一开始我实在想不到,后来看到这个缩写后,我突然灵光一闪。」

绝奈将手表收回口袋,拿起酒杯喝光烈酒后,便让冰块在舌头上滚动。

接着,她一口咬碎冰块吞进肚里并从容地断言:

「柔泽红香有小孩,这只手表就是要送给小孩的。」

听到这句话,真九郎顿时浑身僵硬。

因为他终于逐渐了解到绝奈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眼前的情况有多危险了。

绝奈毫不理会真九郎,只见她平淡地做出结论:

「没想到那个目中无人的女人竟然是个母亲,一般人根本不会相信,也不会这么认为,而且也没听过这种传闻,可是我觉得她一定有小孩,这只手表就是铁证。柔泽红香的小孩名字缩写是『J·J』,应该是叫做柔泽什么的吧?总之我就是在找这个小孩,我要说的只有这些。」

似乎算准谈话已经到了一个段落,只见店员悄悄接近开始收拾空瓶,并且迅速擦干净桌面,便将绝奈点的酒摆上桌子,接着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绝奈对店员完全视若无睹,随即拿起白兰地倒进杯子。

还用斜眼偷偷看向真九郎,或许因为真九郎的表情太过僵硬了,只见她暗自露出窃笑。

「看来我们握有彼此想要的情报吧?」

请让我问一个问题。」

真九郎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沙哑,呼吸也十分急促。

即使如此,真九郎仍然以锐利的眼神盯着绝奈。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想要蒙混装傻都没有用了。

既然如此,就应该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

「星啮小姐,假如柔泽红香真的有小孩,你打算怎么处置?」

「说得也是,要怎么做呢

绝奈用手指摸着杯缘,嘴角也微微上扬。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副笑容与先前截然不同。

不仅充满少女的爽朗气息,还带有狡猾的邪恶意图。

「再怎么说都有那个柔泽红香的血缘,处理方法当然也很多啰!比如说,让他到我们公司好好调教一番再丢进黑市里,只要把他整容成和母亲一模一样,一定会很受欢迎,至于买家买下来之后,看是要凌迟、剥皮还是当成宠物都没关系,反正到处都有恨死那家伙的人,应该可以卖到很好的价钱吧?说不定还能存一笔财产喔!」

在这个瞬间,真九郎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并非害怕绝奈所说的话,也不是因为知道她是认真的,而是自己竟然毫无抵抗地让那些不合常理的话溜进意识里,或许是受到这个环境的气氛影响,才会让她的想法听起来相当合理。仔细倾听,就会听到四周传来的谈话内容吧台前的男女正在商讨有关绑架的交易;几名男子坐在墙边的沙发上笑个不停,正在讨论小孩子的肉有多软多鲜美;身边的男人们则是将暗杀名单像扑克牌一样摊在桌上。这里是将此种对话视为理所当然的场所,甚至把这些行径视为常理。

就像是想要逃离周遭的乌烟瘴气似地,真九郎轻轻地握住拳头,让意识远离四周的对话。

冷静下来,好好整理思绪。

绝奈想用濑川早纪的情报,交换柔泽红香小孩的消息。

关于红香的小孩,真九郎知道的情报也不多,都只是在红香亲口阐述以及与闇绘闲聊时得知的微量消息。

他只知道柔泽红香的小孩是男生,目前就读小学低年级,人住在东京都内而已。

然而,这些也是极为贵重的情报,因为连村上银子都不知道这些情报,也不曾在地下世界走漏风声,这一切都是拜红香竭尽所能动用权力所赐。至于她为什么会这么小心翼翼,理由根本无须赘述,因为地下世界是个贯彻弱肉强食的地方,到处都暗藏魔爪,即使是个微不足道的线索,也有可能被挖出真相,只要她有小孩的消息曝光,柔泽母子的安稳生活就会宣告结束,所以红香只会向非常亲近的人提起小孩的事。

此时此刻,小孩的情报也是真九郎唯一的王牌。

至于该怎么做,他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不需要烦恼,也不需要思考,真九郎非常清楚自己该怎么选择。

他一口喝光冰乌龙茶,略为用力地将杯子放在桌上,并且倒进满满的白兰地。

绝奈似乎认为真九郎已经接受这件事,于是轻轻地露出微笑。

接着,她在胸前拍了拍手,兴高采烈地征求结论。

「那么红小弟,我可以听听答案了吗?你打算和我交换情报吗?」

只见真九郎挥动手腕,将酒杯里的白兰地泼向绝奈的脸,琥珀色的液体瞬间洒满她的脸,冰块则是从大腿滚落地面。

她的笑容却没有消失,眼睛甚至连眨都没眨一下。

绝奈一边用手拨掉浏海的水珠,一边满脸狐疑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指谈判破裂?还是一时手滑而已?」

「谈判破裂。」

「为什么?」

「因为我最讨厌利用小孩的人了。」

以单纯的交易来看,绝奈提出的条件并无不妥,以情报交换情报非常公平,倘若是一般的纠纷调解人大概就会接受,然后完成自己的工作。

但是红真九郎做不到。

即使是为了工作,他也不想背叛恩人。

这种事根本不用考虑。

所以真九郎才会故意将酒泼向绝奈。

这并非挑衅或侮辱,而是代表自己的回答。

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答应这笔交易。

自己绝对不能使用手上这张重要的王牌。

「我还以为能和你成为好朋友呢

绝奈带着遗憾的表情说完后,便叫身边的店员把毛巾拿过来,只见她接过立刻送到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提出替代方案:

「看来只好进行争夺战啰。」

「争夺战?」

「你拥有我想要的情报,而我有你想要的情报,可惜我们没有完成交易,这样就只好进行争夺战啰。」

简单说,就是要靠蛮力用抢的吧

这个世界分为表里,而这里是里的部分。

不论人情、法律或道德伦理,在这里都是狗屁不通。

当彼此利益互相冲突的时候,最后只能诉诸暴力。

真九郎平时一定会感到很为难,通常都会选择打退堂鼓。

但是,今天的情况却不允许他那么做。

因为对现状最有力的线索就在眼前。

既然绝奈已经得知真九郎握有自己想要的情报,当然也不会轻易把他放走。

于是,真九郎下定决心答应进行争夺战,接着双方便经过协议决定规则没有时间限制,可以自由使用武器,采倒数十秒制。

绝奈开心地叫住店员,并且提出自己的要求,众人就在经理的指挥下层开清场作业。这里不愧是非法场所,这种程度的纠纷大概是家常便饭吧?只见其它客人毫无怨言地依序退场,碍手碍脚的桌椅也被搬到两侧的角落,将正中央清出一个宽敞的空间。

真九郎一边看着逐渐整理出的舞台,一边脱掉皮革外套,并且丢到身旁的沙发上,因为受到弥漫整个现场的杀气影响,内心不停发出悲怆的吶喊,双脚也很快地开始微微颤抖。

事到如今怕什么啊

真九郎咬紧牙根压抑自己的脆弱,然后走进场地正中央。

绝奈则是用左手拎着装有白兰地的瓶子,摆出从容有余的态度。

「红小弟,你还好吧?脸色看起来有点糟糕喔!」

「不用管我。」

真九郎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与绝奈保持两公尺的距离。

既然是绝奈提出争夺战,想必她一定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而且又是里十三家的人,小心谨慎是理所当然,因此保留实力根本是毫无意义。

面对未知的敌人就应该竭尽全力应对。

放手一搏吧!

真九郎做好心理准备后,随即切换内心深处的开关。随着数度的痛楚及不断淌落的血液,有根锐利的角从右臂中穿刺而出,灼热感也在体内不停翻滚,能量波涛汹涌地传至四肢,真九郎用舌头舔舐流到指尖的血液,并且紧紧地握起拳头。

此时,店内变得鸦雀无声。

因为所有人都紧盯着真九郎的转变与从右手臂长出的角,店员们纷纷浮现出对里十三家的畏惧神色,以及对『崩月』家的敬意,甚至连经理都睁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真九郎拉开嗓门,就像是划破寂静似地大喊:

「崩月流甲一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尖锐的笑声却突然打断他的发言。

现场只有一个人对真九郎的变身泰然应对。

「什么嘛!原来你是『崩月』家的人啊!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保育类动物

绝奈张口大笑并高兴地问道:

「你几岁?还是学生吗?」

「我十六岁,现在读高一。」

「原来是既年轻又老实的『崩月』战鬼啊同样身为里十三家,照理说应该要正式报出名号啦不过我觉得有点麻烦,可以让我省略这个步骤吗?」

真九郎点了点头后,绝奈便收起笑容。

陵着简短地自我介绍:

「我是『孤人要塞』星啮绝奈。」

真九郎顿时无法理解那几个字的意思,随后脑筋才恢复正常运作,他将记忆与现实互相对照,最后把答案送进意识里。

『孤人要塞』。

这也是真九郎保管在记忆中某个角落里的名字。

就是杀害柔泽红香的人的通称。

是这家伙杀了红香小姐

从这个夸张称号想象,真九郎以为是个操纵大量枪炮武器的彪形大汉。

可是,现实中却是眼前所见的少女?

到处宣传自己杀害红香的人就是眼前的少女吗?

即使真九郎脑筋一片混乱,战斗的舞台仍然即将完成。绝奈举起单手要求播放背景音乐,现场则是应要求开始拨放史特拉汶斯基的『魔王之舞』,这是芭蕾组曲『火鸟』的其中一章,也是一首曲风宛如暴风雨般的曲子。

真九郎有点被激昂的旋律打乱步调,于是赶紧重新调整呼吸。

接着,他再度握起拳头为自己打气。

现在不能分心!集中精神!

是『孤人要塞』又怎么样!

握有重要线索的人就在眼前,也是必须打倒的敌人。先一口气解决这次的事件,之后再  来想红香的事也不迟。

不晓得绝奈是否已经看透真九郎的心情,只见她的脸庞浮现笑容。

绝奈张开双手,大声宣布开战:

「放马过来吧!红小弟!让我见识一下『崩月』家的力量

真九郎没有多说废话便立刻踢出右脚,犀利的高段踢在空中画出完美的弧线,直接打中绝奈的下颚。只见绝奈无声地仰起头后退几步,真九郎则是乘胜追击。崩月法泉曾经说过:

「崩月流是打架的杀人技法,打架时要毫不犹豫地先发制人为上策。」真九郎迅速地吸口气,再度瞄准绝奈的下颚挥出四发刺拳,攻击全数命中。绝奈的备战姿势完全崩溃,真九郎举起右拳,再以几乎会贯穿身体的气势,用力朝她那毫无防备的胸口重重一击,这股冲击让绝奈的身体向后弹飞并撞上吧台,木材当场粉碎,架上的几十瓶酒也应声翻倒。

「怎么可能

但是,真九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绝奈并没有倒下,只见她稍微拨弄凌乱的头发,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姿势相当正常,完全没有任何踉呛的样子,左手依然拿着白兰地的瓶子,此种毫发无伤的模样实在太超乎常理了。

怎么会这么耐打

面对惊愕不已的真九郎,绝奈只是发出赞赏。

「不错喔!刚刚的偷袭很棒哦!好久没有发麻的感觉了!」

看到她泰然自若的笑容,真九郎不禁冷汗直流。

虽然没有杀她的意思,但最后应该是认真使劲的一击,而且是朝着要害全力挥拳,不仅角度完美、时机抓得刚好,也有准确打中的触感。

那她为什么还站得起来?

真九郎拼命地想要理出头绪,绝奈则是轻松地喝起白兰地,只见她喝掉三分之一左右后说道:「好啦,这次换我啰」并准备发动攻击。她将瓶子放在吧台上,缓缓卷起外套右边的袖子,一道非人类肌肤的金属光泽立刻映入眼帘,显然是个特殊的人造物品。

那是战斗专用的义肢。

那只右手就是你的武器吧?」

「没错,麻烦你不要跟路边那些次等品混为一谈喔,这可是星啮制的。」

「星啮制?」

绝奈并没有回答,只见她将手伸向腰带,用手指抽出口径七公厘的黄铜色弹壳,而且就像是故意让不知所措的真九郎看到似地,她缓缓将子弹装进右手里,最后弹壳便「喀嚓」地消失在义肢里。

准备结束。

「那我要开始啰,红小弟不要太早死掉喔?」

只见绝奈扬起嘴角,便突然展开攻势。

她瞬间拉近两人之间五公尺的距离,逼近真九郎的面前。

遭了!

真九郎马上往旁边跳开,绝奈却轻松地跟着他的动作,从容地绕到真九郎的正面并启动义肢,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力量立刻袭卷而来。伴随着异常的压力,金属拳头重重击中真九郎的下颚,这股猛烈的撞击贯穿脑门,不仅让头盖骨大为吱嘎作响,身体也跟着飞了出去,没有失去意识应该只是碰巧的吧?真九郎以仿佛会拔起地毯的动作在地面翻滚,最后重重地撞到墙上。

「呃

张开的口中流出鲜血和唾液,被打碎的臼齿与不争气的惨叫声也流泄而出。下颚的剧痛让脑袋阵阵发麻,视线不停摇晃,同时也感觉到地板开始倾斜。

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

从绝奈轻盈的身手根本无法想象这股爆发性的威力。

就像是被挖土机直接撞到身体的感觉。

假如没有释放角提升全身机能的话,真九郎说不定已经当场毙命了。

真九郎以前曾经碰过装有特殊义肢的对手,就是格斗专家『铁腕』丹尼尔·布兰查,虽然他的双手也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绝奈比他强上好几倍,就像是医疗专用与军事专用之间的差异。

这就是夸耀杀害柔泽红香之人的力量。

不仅拥有超越常理的耐力,犹如坚固的铁壁般无法摧毁。

还拥有强大无比的要塞炮。

果然是『孤人要塞』。

看来刚刚在酒席所说的英勇事迹并不是瞎掰的。

绝奈卷起外套右边的袖子,一边哼歌一边操作义肢,只听见「啪咻」一声,便从义肢中将空弹壳丢到地面,看到和弹壳一样躺在地上的真九郎后,绝奈便扬起嘴角。

「一、二、三、四!」

就像是想要加剧真九郎的不安似地,只见她开始大声倒数,真九郎连忙打断思考,扶着身旁的玻璃窗站起身。

虽然下颚很痛,但是视线还算稳定,体力也还可以撑下去。

可是,整体状况仍然居于绝对的劣势。

不仅没有对付绝奈的方法,连周围观战的店员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握着手枪了。

这家店的主顾星啮绝奈以及新客人红真九郎。

根本不用考虑他们到底会帮哪边。

以战况而言,枪口应该是对着真九郎的。

「怎么啦?红小弟?」

她到底是挑衅?还是只是单纯喜欢打斗?

看到真九郎呆站不动,绝奈不禁露出笑咪咪的笑容。

「喂,别呆呆站在那里,赶快放马过来,尽量发动攻击吧!如果能打赢我,我就会把你想知道的事全部告诉你喔!」

我就给你好看。

用手背擦掉嘴边的血后,真九郎再度握紧拳头。

星啮绝奈与濑川早纪的失踪有关,重要的线索就在眼前,只要打赢她就能解决这件事。既然如此,不管是粉身碎骨还是吃子弹都没关系,现在只能抗战到底了。

怎么能在这里退缩!

都来到这里了,怎么能空手而回!

就算靠毅力也要

『真九郎,要是有什么万一,要记得随机应变,觉得危险就要马上撤退,苗头不对就要赶快逃跑。知道吗?』

就在此时,真九郎突然想起村上银子的忠告。

这大概是内心的理性作祟吧?那道总是责骂自己的声音,自然地在红真九郎的脑海中泼洒一道冷水,让他仔细地思考银子那些正确的意见。

真九郎保持握拳的姿势开始深呼吸,他从鼻子吸进空气,再慢慢从嘴里吐出。

他感觉到满腔战意慢慢消退,头脑变得相当清晰,思绪也逐渐活络起来。

冷静点,红真九郎。

对手有多强?胜算多少?伤势怎么样?

属于强敌、不清楚、受到轻伤。

那么,现在最妥善的行动是什么?

他只花三秒钟就得到答案了。

「你不过来的话,就换我过去啰?这次是

就在绝奈的视线从真九郎移开,并且将手伸向腰带的时候

真九郎突然用单手抓起身旁的沙发,用力丢向天花板上豪华的枝型吊灯,被击中的吊灯发出巨响,碎片也应声四处飞散。见到现场瞬间一团混乱,真九郎趁机顺势往后一跳,用后背撞破玻璃窗飞向夜空中,离地面高度约为二十公尺。真九郎在空中蜷起身体,迎着强风垂直落下,然后在着地的同时将膝盖弯至极限以减缓冲击,接着再往旁边翻滚分散剩余的冲击力。真九郎一边拍掉黏在衣服上的杂草,一边起身跑向车道,也非常幸运地刚好碰到出租车经过。真九郎对着车头灯挥了挥手,拦下出租车后坐进后座。

接着,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故作镇静地对满脸错愕的司机说道: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开到车站吗?」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

深夜的车站月台内一片寂静。

一天很快就要结束了,不论是人或建筑物,现在应该都正在舒服地休息吧?在天花板日光灯的光芒下,只有脚步踉呛的醉汉、翻找垃圾桶的无业游民、以及巡逻中的站务人员正在缓缓活动,电车还没有到站的迹象,仅有彷佛时间静止般的冷空气在身边围绕。

真九郎看着眼前这副寂寥的景象,便安心地呼出一口气,走到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罐热乌龙茶,然后走到时刻表前沮丧地垂下肩膀。

「唉

距离下一班电车还有十几分钟,虽然顺利脱离险境,却被电车延误时间,这种愚蠢至极的情景还满适合自己的。

真九郎换个心情不再想这些事,于是他坐在无人的长椅上,并且打开手边的乌龙茶啜饮一口,此时肚子也发出微弱的咕噜声,似乎正在抗议今天没吃晚餐与过度劳动这两件事。不仅下颚很痛、臼齿被打碎,而且体力即将耗尽,身体状况可说是糟到极点,可是或许因为还有点收获,心情并不觉得郁闷,虽然最后惨不忍睹,不过闯进危险的赌场果然是正确的。

因为终于掌握到与这次事件相关的重要人物了。

可是,问题出在那个人很难应付,以及她和濑川早纪的关系。

地下世界的强者与老实的少女。

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关联?

看来要重新调查了。

不管怎么鞭策疲惫的身体,也想不出好主意。

真九郎暂且中断思考,边喝乌龙茶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确认它是否还能操作。虽然他已经尽量减缓冲击的力道,不过,从二十公尺高掉落应该不在手机的必备功能里面吧?都已经把外套忘在店里,要是连手机都摔坏就真的是损失惨重了。

经过多次测试后,屏幕和各项功能都没问题,而且里面还有一封银子传来的简讯,内容只有短短一句『工作结束后请回报』,今晚的行程都事先报备过了,所以她应该很在意事情的结果吧?

真九郎原本想用简讯回复,却立即停下动作,他认为还是直接打电话比较好。

于是,真九郎迅速地按下按键。

「喂?银子吗?」

什么事?」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还冷淡。

真九郎转头环视无人的月台,同时开始思考原因。

从时间推测的话

「啊你是不是正在洗澡?」

传进耳里的衣服摩擦声则是代替回答,看来银子正在自家的浴室前,而且似乎正准备洗澡。泡澡是所有人共通的享受之一,银子也很喜欢花时间泡澡,这已经是第二次打扰她享受泡澡,也难怪她会不高兴。

真九郎只好正襟危坐地老实道歉:

十分抱歉,突然打电话给你。」

他心想银子真喜欢在半夜洗澡,接着便开始报告事情经过。

「刚刚我已经到赌场里探听过消息了。」

「结果呢?」

「失败。」

「是喔。」

报告结束。

银子并没有因为失败感到惊讶,反而让真九郎觉得有点难过。

真九郎有点沮丧,正当他想早点挂掉电话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个话题刚好可以当成今天行动的总结。

就在这里问她吧。

银子,关于上次那件事,你可以告诉我详情吗?」

「上次那件事?」

「就是『孤人要塞』到底是谁?」

传出柔泽红香死讯的那个晚上,银子只说出犯人的通称,之后就没有提及其它情报,因为对相信红香还活着的真九郎而言,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今晚的事件却让情况有所转变。

自己和『孤人要塞』已经不是毫无关系的人了。

为了事先做好准备,必须先了解她这个人的来头。

「只要把你知道的情报告诉我就好,拜托。」

真九郎一再央求,就在一阵子的沉默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轻声叹息。

不可思议的是,真九郎并不讨厌银子的叹息声,或许是因为从小听到大,里面也同时含有村上银子这名少女的温柔与严厉吧?

只见拂过月台的冷风将烟蒂吹到真九郎的脚边,此时站内也传出快速列车即将通过的广播,银子则是再度叹了一口气。

然后无可奈何地回答:

她叫做星啮绝奈,是里十三家的人,而且还是恶宇商会的最高顾问。」

「原来如此,谢谢。」

真九郎也由衷地感谢青梅竹马。

虽然是个令人惊讶的全新情报,但是经过今晚的事件后,真九郎似乎能够欣然接受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论是经理十分客气的态度、整家店的顺从态度、不论她怎么吵闹,客人们都不会抱怨而径自乖乖离场倘若这些都是因为知道她的身分,那么事情就说得通了。

拥有里十三家的血脉,而且又是恶宇商会的最高阶层。

这名少女兼具权力与地位,宛如地下世界的暴君一般。

银子会犹豫也是因为知道有多么危险吧?毕竟对方来头不小,以真九郎的程度而言,是个很有可能造成伤害的情报。

不过,已经不小心和她变成敌人了。

正当真九郎边嘲笑自己边喝着乌龙茶时,换银子提出问题:

「你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详情?」

「因为发生了一点事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千万别干涉这件事。你会在意也是没办法的事,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免费帮你收集情报,不过让你知道详情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努力工作比较实在,你还没找到那个濑川早纪吧?」

「真九郎,你有听我说话吗?真九郎?」

银子正在呼唤自己,这道声音的确有传进耳里。

但是,真九郎却连一句话都没回应。

因为他现在没有余力回答。

真九郎微微离开椅子,将全身的神经集中在前方。

并且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勉强开口说道:

银子,我要挂电话了,明天见。」

真九郎不等银子响应便径自挂掉电话,将手机收回裤子后方的口袋里。

然后紧紧瞪着相隔两条轨道的对面月台。

明明直到刚刚都没人,现在却有名少女站在那里。

她的头发即使在晚上也红得发亮,身穿黑色长襬外套,嘴边还浮现出挑衅的笑容。

「红小弟,你刚刚跟谁讲电话?」

是星啮绝奈。

她的声音立刻响彻寂静的月台。

「你刚刚在跟谁讲电话?」

普通朋友。」

「嗯~~那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糟透了。」

真九郎对自己的大意举动非常气愤,他很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我真蠢

虽然离开店里,并不代表已经完全逃离魔掌,这里也不是五月雨庄,结果自己竟然会放松戒心休息,甚至完全没想到会被追踪。

将真九郎赶进死胡同的绝奈看起来很愉快。

她按着被夜风吹乱的头发说道:

「你还挺厉害的嘛,刚刚我真的被你摆了一道,不过中途退场好像有点过分喔。」

当初订的规则是没有时间限制,可以留到下次见面再继续吗?」

「下次见面?」

真九郎的提议让绝奈立刻收起笑容,她不满地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夜空,接着以轻快的步伐跳下月台定到轨道上。

她一边踩着小石头,一边缓缓走向真九郎。

「红小弟,我知道规则是很重要但是我最讨厌这样啰。」

「讨厌什么?」

「我最讨厌『下次有机会』、『以后再见』、『今天就先到此告一段落』这些话了,我很不喜欢把重要的事情往后延。有始就要有终,事情一定要彻底做到最后,对方逃走就要追到底,就算道歉也要揍一顿,要是不认真就杀掉对方,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因为事情做到一半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吧?该怎么说呢就是胸口这边会很闷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贯穿深夜冷风的鸣笛声,这是警告周遭并引起注意的声响,真九郎赶紧后退两步,然而顾着说话的绝奈却来不及反应,她讶异地转过头,发现紧急状况而微微张开嘴,接着

「啊

只见有辆急速行驶的列车直接撞上绝奈。

重达数十吨的铝制合金车身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以汹涌的气势通过真九郎的眼前。车厢内还可以见到稀疏的人影。呼啸而来的强风不停拍打脸颊,真九郎只是茫然地目送列车离开,即使乌龙茶从手中滑落溅湿裤子及鞋子,真九郎也毫无动静,连呼吸及眨眼都无法如愿。

当列车离开而四周恢复宁静后,真九郎终于回过神,接着他看见绝奈倒在轨道上。真九郎眨了眨眼,一边不断深呼吸,一边用力按着颤抖不已的双脚。

这个结局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草率了。

就像是劣等笑话一样。

这个不合常理的事态让真九郎的脑筋突然停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前的情况,他只知道刚刚那是偶然发生的事故,以及失去重要的线索这两件事而已,就连真九郎自己也不清楚该高兴还是难过。

由于双脚仍然抖个不停,正当真九郎想坐到背后的椅子上时,事态突然急转直下。

「呼~~真是吓死我了!」

随着一道轻佻的声音,只见绝奈从轨道上站了起来。

她用手撑在月台边并轻轻一跳,轻盈地落在哑口无言的真九郎面前。

然后,她一边拍掉衣服的脏污,一边若无其事地再度开口说话:

「我刚刚讲到哪里?嗯~~对了,所以我们不要等下次,现在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经过二十秒后,真九郎才反应过来。

理所当然的疑问随即脱口而出。

「你

「嗯?」

「真的是人类吗?」

就算再怎么坚固也有限度,生物是有极限的。

刚刚那辆列车确实撞到她,她并没有事先跳开,也没有躲在月台下面,她的确被辗过去了,肉体就这样被带有偌大能量的无机物蹂躏了。

既然如此,根本不可能站得起来。

不可能毫发无伤。

可是这就像是恶梦一般,她居然能泰然自若地整理仪容。

「这个问题很有趣,不过你这个手臂长角的人没资格说我吧

绝奈露出讽刺的笑容响应真九郎的问题。

就像是嘲笑真九郎的无知似地。

「为了不让你误会,我还是先说清楚吧。我当然是人类,既不是妖怪、也不是外星人,我的性别是女生,可以做爱也可以生小孩,当然也有痛觉。如果身体感觉到危险,脑部就会把这个信号解读成『疼痛』或『痛苦』那么,为什么我被你揍还能没事呢?被电车撞到还能站起来呢?」

她停顿片刻,并且盯着真九郎严肃的脸。

然后将手抵在胸前,理直气壮地做出结论。

「红小弟,那就表示我很强。知道吗?」

对自己的能力坚信不移。

能够带着笑容施暴,却不会被任何力量打伤。

这就是恶宇商会的最高顾问『孤人要塞』星啮绝奈。

「好啦!我们继续这场争夺战吧!」

她缓缓卷起右手的袖子,将左手伸向腰间操作义肢,然后从腰带取下黄铜色弹壳,慢慢装进义肢里。

真九郎恍惚地一边望着绝奈的准备动作,一边暗自懊悔。

而且是打从心底懊恼不已。

混帐。

自己的王牌居然被看得一清二楚、轻易地接受争夺战、在车站悠哉地等电车、甚至没有看穿对方是个拥有此种实力的怪物。

这些都是自己的失策。

是自己把自己逼进窘境的。

红真九郎果然只是个三流的菜鸟。

「我要上啰!」

准备完成后,只见绝奈带着笑容并握紧拳头,真九郎则是凭着直觉将双腕在胸前交叉,这也是战斗本能的余烬,但是却无济于事。

要塞炮。

她的拳头轻松地打穿真九郎的防御,并且击碎他的肋骨,但威力还是没有衰退,真九郎的身体重重地撞上椅子旁的自动贩卖机,他撞破玻璃并撞凹铁板后,便滑落到冰冷的地板亡。

「那我要开始倒数啰!」

星啮绝奈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高兴。

那也是一道施虐的声音。

胸口的疼痛让真九郎无法发出声音,内心的懊悔让他流出眼泪,他只能意识朦胧地抬高视线。

天花板附近有个肮脏的时钟映入眼帘,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十分。这副模样明天应该没办法上学吧?要是休息太久又会被夕乃姐姐骂,还要向银子借笔记,而且很想和紫再出去逛街,红香小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她的小孩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好想看看他的模样接着

周遭立刻沉入深邃的黑暗中。